散文||母亲和她的那只猫

落日余晖下,最后一抹微弱的光照在西墙根,很快就从卧在那里眯着眼打着盹的一只老猫的身上扫过。气温慢慢降了下来,这只猫太老了,如果不是感觉到无法抵御的冷在侵袭,它真的一点都不想动。万般无奈下,老猫晃动着有些肥胖的身体,低着头,慢慢顺着墙根,走几步歇一歇,终于捱到了屋里,冲着空无一人的床,颤抖地叫了两声。

这只老猫是我的母亲十四年前开始养的,那时候它才过了满月,通体洁白,毛色蓬松,后背有一小块黑,我们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背墨”。它刚回来的时候,我开心的要命,总是逗着它玩。背墨善解人意,动不动就把母亲给我们织毛衣的线团抢走,当着我们的面玩耍,那种又机灵又呆萌的样子,总是能让寒酸而简陋的家里充满了欢笑。

我们喜欢背墨,纯属娱乐而已,有时候会把它折腾狠了,背墨就发出凄惨的叫声。母亲听到了,肯定会拿着鸡毛掸子,大声吆喝着,高高地举起来,追着我们满园子乱跑。

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肉一般吃不到,也就逢年过节吃顿饺子。守着黄河,鱼不缺,所以隔三差五也能打打牙祭解解馋。背墨也不馋,它的本领很高,稍大一点就把家里的老鼠全部消灭了,剩下的时间就会顺着墙头的一角出去,帮助左邻右舍去“除四害”。

屋里炖着鱼,飘着香味,院里有棵葡萄树,母亲总是在树下剁鸡菜,我会端着菜盆坐在一边等待,等着把鸡喂好了,然后鱼也就出锅了。这时候总能看见背墨,慢悠悠地走到墙下,抬头看看墙,回头看看母亲和我。这时候母亲就像跟人说话一样,大声说道:“去吧,转一圈就赶快回来!”

母亲的话音一落,背墨“嗖”地一下窜上了墙,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先蹲在墙头上叫两声,等母亲说一句快回来后,才瞬间跳下墙头,回到母亲的脚下卧着,打个张口,舔舔胡须,一声不响地闭目养神了。这时候,母亲会把鱼头悄悄地放进它的食盆里,多会儿它饿了,多会儿就会走过去大快朵颐。

看到母亲把香喷喷的鱼头等给了背墨,我们就会抱怨,鱼头你不吃我们还吃呢,为啥给这个猫啊?它自己会出去找吃的,真是的。母亲这时候先叹口气,然后说,它就是不会说话,什么都明白,你们吃鱼的时候,它可没有往前凑合。一个大鱼头,我俩一人一半,咋啦,吃你的啦?好吧!下回我不吃了,给你们留一半,给它留一半,这总行了吧?

听母亲这样说,我们也赶紧表示,鱼头我们不爱吃,还是留给母亲和背墨吃吧。所以,每次母亲教育我们的时候,都说背墨懂事,从来不争嘴,让我们学会谦让。还要知道躲避,如果去找小伙伴玩耍,看到人家正在吃饭,要赶紧出来,避免尴尬。其实我们都明白,面对着一大家子这么多张嘴,母亲吃的很少,背墨也吃的很少,都留给了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了。

我十九岁参加工作,几年后家里的生活条件渐渐的好了起来。有一次我趁着父亲和兄弟姐妹回老家的机会,买了一条很大的黄河鲤鱼,专门给独自在家的母亲做了红烧鲤鱼。吃饭的时候,母亲难得大方,先给背墨分了一半,一个在桌子上,一个在桌子下,吃的不亦乐乎。吃过饭以后,母亲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看吃饱喝足的背墨,又看看我,发自内心地笑了。然后对我说,“像今天这样,有一次就行了。有钱也不能乱花,想方设法把钱存起来。你,该成家了。”

那年母亲突然患病,我们把她送进了医院,听父亲有些激动地说着,才知道那天深夜,是背墨一个劲地叫个不停,平时都是母亲起来看是怎么回事,那天父亲看着母亲没有动静,起来喊母亲时,这才发现母亲病倒了。医生说送来的及时,母亲度过了危险期。我们都明白了,是背墨救了母亲一命。

母亲住院期间,一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总是没有开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安慰母亲,说她没事了,有什么话就说。母亲这才不好意思地说,想看看背墨。母亲说:“你父亲和你的兄弟姐妹我都看见了,就是没有看见背墨,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我这个样子恐怕没法照顾它了,你们也没有时间照顾它,不行就送人吧!”

母亲那个伤感的样子让我心疼,赶紧告诉她,背墨不用送人,现在我的工作变了,有的是时间,以后就由我来照顾母亲,我也会把背墨照顾好的。

那次的病,让母亲变成了卧床不起,由于没法站立和自理了,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背墨从那时起,再也没有跳墙出去过,经常围着母亲的床转悠。也许它也老了,也许唯一让它惦记的,就是病床上虚弱的母亲。

尽管我们倾尽了全力,母亲终究还是在得病七年以后离开了我们。这个时候的背墨,大概已经十五岁了。背墨老的都不愿意走路,但我经常能看见它围着母亲那张床转悠,有时候会特别弱地叫两声。

母亲走了,我在家里收拾东西,想找几件值得珍藏的纪念品。看着背墨从外面晃晃悠悠地进来,它根本就没有看我,只是朝着床上看,看着看着,突然用力地叫了几声,声音停下来,它轰然倒地,曾经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混浊起来,最后慢慢地闭上了,背墨追随着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多少年过去了,母亲和背墨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夕阳斜照着,把母亲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她背着一大捆猪草,艰难地朝着远方走去。她的旁边跟着那只背上有黑点的猫,拖着尾巴,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母亲,任凭我怎样大声呼唤,她们就是不理睬我,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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