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疯子

马松是个神人。

他经常陷入恍惚,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精神已经到了别的地方。朋友们都习惯了他在社交中途突然静止的样子——短头发下的圆脸凝固成面具,胖乎乎的手指着空气微微颤抖。

但更神奇的是他回神时的样子。上一秒还魂游天外,下一秒突然两眼放光,整个人像被注入了某种神秘能量,思路清晰得吓人。出版社的老编辑们都说,这时候的马松"像是从别的地方带回来了什么"。

2005年长沙图书订货会第二天,马松又"犯病"了。

"马哥!马哥!"湖南书商老赵用筷子敲了敲酒杯,"您这《李亚伟诗集》印数到底能不能再加?"

马松的瞳孔突然扩散。他短头发下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左肩微微下沉——这是他要"离开"的征兆。酒桌上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

"松松,把沙拉酱递给我。"林晓雨的声音。她穿着淡蓝色居家服,正在厨房岛台前做饭。这个世界的马松要精瘦许多,胸肌发达短发像钢刷一样直立,正坐在吧台边看纽约时报。

现实中的马松突然站起来,碰翻了酒杯。

"晓雨,别用那个酱,"他对着空气说,"冰箱里有你自制的..."

满桌书商面面相觑。老赵尴尬地拉了拉他的衣角:"马哥,这儿没什么晓雨..."

马松猛地一震,眼神重新聚焦。令人惊讶的是,他非但没有窘迫,反而神采奕奕地抹了把脸:"加印五千套!我刚算过成本,用岳阳厂的纸,利润还能多三个点!"

这就是马松最神奇的地方——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是商业灵感,有时是某本冷门古籍的准确页码,甚至有一次他完整复述出一个失传的治疗不育不孕民间偏方。

深夜的长沙街头,马松摇摇晃晃地走着。他的短头发被汗水浸透,在霓虹灯下泛着油光。转过一个路口时,他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公交站台说:"晓雨,等会儿买点桂花糕回去吧?"

没有人回答。但马松分明闻到身边人发梢的椰子香波味,甚至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正勾着自己的小拇指——这是他们在那个世界的习惯动作。

招待所大厅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马松站在磨砂玻璃投下的光斑里,突然开始解皮带。在他的感知里,这分明是另一个世界卧室的衣帽间。西装裤落下时,他还在叮嘱晓雨:"明天记得提醒我修浴室龙头..."

第二天早上,早起的客人都被招待所大堂沙发上马松的裸体惊呆了。前台接待小姐苏芮看着马松白花花的肉体,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尖叫。她早就注意到308房客人的异常——登记时突然用左手签名(他明明是右撇子),半夜在走廊用陌生方言打电话。最奇怪的是上周三,他准确预言了电梯故障,却说"是南美的黑婆娘告诉我的"。

"马先生。"苏芮用毛毯盖住他时轻声说,"您知道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别人都说我们疯子,我们却有个名字叫'摆渡者'。"

马松的鼾声戛然而止。在又一个世界,突然从梦中惊醒,对着黑暗露出微笑,仿佛在对着南美的那个黑婆娘说着什么,也许是对着在塞尔维亚的新认识的白人姑娘说着什么……

二零二五年五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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