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教室里人头攒动。李志随手搬个板凳，坐在后排王梦桌边。王梦正低头看书，对一旁的李志习以为常。期末考试将至，教室里却仍无一丝认真学习的氛围。李志盯着王梦手里的小说，无意的说起最近学校旁新开的影院。

        李志：“我那天看见有一部李平导演的电影过两天上映，叫《艺术文学家》，我票买好了，咱们期末考完去看，你肯定喜欢。”

        王梦也盯着手里的小说，对李志的提议不置可否。想了想，抬头看着李志：“我觉得你跟小说里的主角挺像的。”

“是嘛，哪本小说啊？你看的这本嘛？”李志伸手去翻小说的书名。

“别动。不是这本，是所有，ALL of THIS！”王梦折起书页，合上书：“说了你也不懂。”

        李志一眼瞟到王梦的小说名字：黑夜将尽。

        上课铃未响，同学们一个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躁动的音量也减弱了许多。李志抬头瞥了一眼，班主任进来了。班主任姓魏，个不高，平头，留两撮胡子，像电视剧里的日本军官。李志头一次见他时，脑袋里莫名冒出了一句：八格牙路。禁不住笑了出来。后来魏老师可能觉得李志脑子不太正常，对他格外包容。魏老师走到讲台上，示意同学们坐好。教室逐渐安静，王梦前排的女同学站在原地问：“我凳子哪儿去了？”李志慢悠悠站起来：“这儿呢。”然后略显不舍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老魏清清嗓子，说：

“同学们，明天就期末考试了，大家准备的怎么样了？”

        教室里寂静，教室外吵闹。老魏的话似是消散在了空气里。无人问津。

“看来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有个事儿，针对大家的视力问题，学校组织了一次换眼手术，明天考试结束以后，大家到操场集合，体育老师先带着你们做做运动，然后大家分组，有人会带你们去指定场所做手术。”

        教室里一片哗然。

“安静一下，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魏老师的话被淹没在空气中。

        后排一个矮个子同学站起来小声问道：“老师，做这个手术需要交钱吗？”

        魏老师皱了皱眉头，大声说道：“安静，安静！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一个好事的同学坐在人群中大声喊：“老师，他问要不要花钱！”

        教室又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魏老师摆摆手，“你坐下。咱们这个是不花钱的啊，是咱们学校为了学生健康组织的，纯免费的，每个人都必须参加！”

        李志站起来问：“老师，换眼以后还能正常生活吗？”

        魏老师答：“当然了，与常人无异。但是需要休息一周，注意用眼。正好咱们考完就放假了，回家都好好歇着。”

        又说：“也就是我年龄大了，不适合做。不然摊上这种好事，怎么我也得报个名！”

        无人再提问题，大家都默许了这件事。没人懂得反抗，没人想反抗。有时反抗需要的代价太高，反而不如接受。

        期末开考前半小时，魏老师指挥班里同学把课桌拖开，一人一桌。刺耳的摩擦声充斥着教室。李志想趁机把桌子拖到后排，与王梦相邻。魏老师盯着李志喊：“李志，你干嘛呢？跟同桌分开就行不用那么靠后。”

        铃声响起，过程并不漫长的考试结束后，同学们在魏老师的引领下依次到操场集合，而后体育老师将班里同学分好组，在班长的带领下开始绕操场跑步。

        李志和王梦并未分到同一组。跑起步来，总有人体力不支，队伍也逐渐混乱，大家各跑各的，互不干扰。李志降低速度，与王梦并排跑。李志低头看着橡胶跑道：“看来是看不成电影了。”

        王梦看着周围的人：“没事儿，不看也行。一会的手术你在第几组？”

        李志说：“第三组，你是第六组，我在你前边。”

        又说：“咱们换眼换谁的呀？学校和医院哪来这么多眼让咱们换？”

        王梦摇摇头，喘口气说：“谁知道呢。可能是换兔子的吧。”

        热身结束后，一组的同学被医护人员带走，十分钟以后，又有人来带走二组同学。不久，李志和三组其他同学跟着工作人员离开，离开前李志看了一眼王梦，王梦也看了一眼李志。李志挥挥手，笑了笑。王梦没笑。

        李志跟着工作人员离开学校，坐上一辆黑色汽车。车上，李志昏昏沉沉，将睡未睡之时，听到有人让大家下车。李志下车远远看到了魏老师在等他们。魏老师一脸严肃，带着同学们走过一条小街。街上很冷清，两旁都是破落的楼房，偶有人经过。走了不远，有人在前方发传单，看到路过的学生们便跑了过来。李志顺手接了一张，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换眼手术，四折起！

        魏老师仍一言不发，带着同学们穿过街道，走到荒漠里。众人看到前方有一小洞开在地面，洞口仅能容纳一人进入。大家围着洞口，正要往下看，忽然有人从洞口跳出，李志定睛一看，正是二组的同学。大概是做完手术了，李志心想。不一会儿，二组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从洞口出来，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显得有些木讷。魏老师召集大家来到离洞口不远处的位置，敲了敲地面，又一洞口打开，与李志刚见到的无异，也只能容一人通过。魏老师指挥同学们依次进入。李志双手撑着洞口，却踩不到底。忽然感觉脚下有人在拽，李志松手，掉进了洞里。洞并不深，同学们都在。医生在不远处看着大家，墙上挂着还在旋转的电锯，几只兔子啃食着地面上滚动的眼珠。众人目光呆滞，神志不清，似在等待审判。

        李志惊讶之余，还未缓过神来，洞口上方又挤满了一堆人，他们争先恐后的涌入，借着光亮李志看到了费力挤入的人里，有王梦。王梦形容枯槁，瘦弱不堪。王梦也看到了李志，酿跄着奔来，李志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李志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想动却动不了，只出了一身汗。李志缓慢转头，看到旁边病床上的王梦还闭着眼睛。李志定睛看向她，直到发现白色的棉被随着呼吸起伏，才回过神，开始回想发生的一切。李志记起，王梦有几天没来学校了，李志向魏老师打听到王梦突发严重的眼疾，需要换眼，急需年龄相仿的供眼者。李志跑来医院做了配型，匹配结果是可以捐献。李志二话不说签了协议，今天正是手术日期。李志被推进手术室，王梦在迷糊中感觉到李志在对她微笑。

        王梦醒了，但眼前一片模糊。王梦努力睁开眼，却无能为力。王梦听到家人的安慰声。王梦对着空气问到：“李志来了吗？”耳边传来爸爸的答复：“是你们班那个李志吧，他来过了，给你送来了水果。”又说：“他还说让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请你看电影。”王梦默然，她知道，她这辈子可能再也看不到李平导演的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