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雪国》读后感

  眼前是一个白色的国度,屋檐上栖息着一簇簇疲惫的雪,一辆列车呼啸而过,窗玻璃上映着一盏摇曳的侧影,她随着车厢的摇摆轻轻地悠荡着,眼睛像一潭极浅极淡的湖水,倒影着窗外白茫茫的山野,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只是一种透明的幻象,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交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世界。我又一次停驻在这个国度,心中涌起像冰雪初融般的悲悯,那颗心,在大雪纷飞中,发出了芽,逐渐变得葳蕤,生动……


  那是《雪国》,被誉为诺贝尔文学奖史上最美的文字,从开头到结尾。都带着川端康成式物哀文学的凄美。


  初始川端康成,极小的年纪,像一株幼嫩的兰草,偶然在繁繁花花的杂志间瞥见:“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仅仅是这玲珑如茉莉的文字,却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花房——那是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那年,我十一岁,骄阳似火。


  也许是年少的我喜欢遗忘,不久以后,心底花圃里种下是这片茉莉似乎很快就消散了,若隐若现,惆怅悲婉。


  又是十一岁的夏日,我第一次独自来到书店。


  手里攥着的钱愈发炙热,我不太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吸引我来到这儿,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来到书店寻找真我,想到这儿,我手里的钱仿佛是一张门票,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真我的大门。


  书店,像是一片茂盛的树林,鸟儿在此地栖息,风儿吹过,每一步都格外漫长,突然我看到了他,蒙着尘,似乎还有些破旧,最吸引我的却是那两个铅字——雪国。


  心中突然涌起涟漪,让封面上整齐排列的日式木屋,一个个落雪的屋檐,仿佛来自灵魂的某个角落。


  那一刻,我的眼睛遇上他,他是纸上的川端康成。


  我迫不及待的买下了它,动作之利索,令人咂舌,我知道,这只是《雪国》让我成长的第一步,它让我勇敢。


  在盛夏的午后,我翻开了书的扉页。


  “岛村穿着棉布袄,看着窗户,这是一辆极长的列车,车上的人却少,只有微黄的灯光笼罩着这里,一个极富线条美的侧影,突兀的出现在玻璃上,光洁的额头,颧骨上的肉饱满,特别是那瓣唇,如水蛭环节般规整,一双眼带着清纯又抚媚,岛村注视着她,心里想:“真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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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是这开头的第一段,就犹如一盏黑夜里的白炽灯,忽地照亮了我幼小且尚混沌的心,我捧着书,像捧着一盏水,小心翼翼又心疼万分。


  我仔细的读着。


 

  “岛村下了车,雪国到了。漆黑的夜,唯有山顶上的几间人家闪着微如烛火的光,他呼了呼气,眼前是片白雾,“真冷啊,”他想。提起行囊,向山上走去。”


  我轻轻地翻了翻书页,眼底落下一片阴影,它吸引着我。就像一只飞蛾渴望一片残破的烛火。


  “岛村疲惫地来到旅店,面前的女子似曾相识,“你是?”女子笑了笑,瓷白的肌肤上起了几丝奶油一样的褶皱。”


  后来我才渐渐发现了所有故事,岛村生活在东京,来雪国只为休整,而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名为驹子,是一名艺伎。而岛村为有妇之夫,他们的爱情甚至可称为禁忌,我不太清楚是怎样的感受,我用一个孩子的心,观望着这一切,心里腾起的火焰灼得我生疼,我翻了又翻,又是极美的世界。

  “岛村回到旅店,突然看到几只翩飞的蛾子,有的无助的扑腾着翅膀,有的挂在蚊帐上,白得几近银的身子,淡绿色的眼睛,金色的,沾满亮粉的触角,美而残酷。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驹子,她如天鹅般的勃颈,脆弱,但充满着诡丽。他用一把剪子剪去了飞蛾的一只触角,它无力的扑腾着,仿佛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徒劳呢,美的徒劳,”岛村想,手不由得又松了,剪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只蛾子也飞出去了,依旧美且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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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其优美的象征手法,把生与死,美与脆弱,用一只飞蛾阐述得唯美。


  时间过得很快,我从那个盛夏七月的午后,一直看到了九月,这对古怪的恋人也终究有了结果。那个文章开头出现的女子名为叶子,她像一片飘零的落叶,飘向了不久的远方。


“那日,本是极其平凡的一日,忽然前面那件作为剧社的木屋起了火,驹子和岛村也看向了那处,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叶子,她在一片烟雾当中犹如一只孤舟,又犹如一只飞蛾,纵身跳入火海。驹子和岛村亲眼目睹这这一刻,他们心里都有疑问,而驹子却先哭了,岛村看着她脸上淌着泪,只觉得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徒劳。”


  看到这一段,心里那股悲悯又似震惊的泉迸发而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从车站的一瞥到火海中的一跃,书中只仅仅过了几个星期,世上却已过了两个月。


  不是我读得太慢,而是太刻骨铭心。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读”完的第一本书,从盛夏午后的那个我,那个心中是非黑白都泾渭分明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内心复杂,对这个世界略了解的少年。


  我在从前绝对不会认为这本书是一本好书,它当中那段错误的爱情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世道盛不下的。


  我现在绝不会这样认为——

  这是艺术的美学牺牲。


  岛村和驹子是两个极度孤独的灵魂,他们唯一的精神寄居所就只是雪国罢了。

“不是年少时不懂,而是懂时已不再年少。”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


  雪国哪里有雪,分明是有情人的泪。


  雪国哪里是国,分明是一场人世间。


  岛村和驹子是两个矛盾的个体,在这个纯白如雪的世界是可以称之为错误的存在,他们的爱情如飞蛾扑火,尸体即使落入灰烬,也如此耀眼。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角色是叶子,一个花季少女究竟是怎么改变了她?让她放弃依旧年轻的躯体,依旧鲜活的心脏,依旧美丽的皮囊,反而为了一份没有结局的爱情跳入火海。是命运改变了她,而她让我成长。这就是我的成长,一个幼稚无知的孩子,在读完一本书后,终于学会了思考,面对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孩子们从象牙塔窄的窗口望向了世界,这个世界不只是白,也不只是黑,而是一个有色的,缤纷的世界。


  最后,用《岛上书店》中费里克先生的一句话作为结尾吧。


“我起初想,人生是一部短篇小说。短促,匆忙,但精细。”


  后来,费里克先生患上失语症,又感叹,“人生是一部长篇小说,有人以此设喻,倒也准确。”


  “活到最后,我才发现,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部作品全集。”


  我希望我的一生是一部作品全集,有喜有悲,有欢聚,也有离别。


  我无比庆幸,在这样美的年纪遇见你,在单薄的纸上构建一个世界——


一个属于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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