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九鲤湖日记续1
初八日，出莆郡西门，西北行五里，登岭。四十里，至莒溪，降陟不啻数岭矣。莒溪即九漈下流。过莒溪公馆，二里，由石上步过溪。又二里，一侧径西向山坳，北复有一磴，可转上山。时山深日酷，路绝人行，迷不知所往。予意鲤湖之水，历九漈而下，上跻必有奇境。遂趋石磴道，芳叔与奴辈惮高陟，皆以为误。顷之，径渐塞，彼益以为误。而予行益励。既而愈上愈高，杳无所极，烈日薰铄，予亦自苦倦矣。数里，跻岭头，以为绝顶也，转而西，山之上高峰复有倍此者。循山屈曲行三里，平畴荡荡，正似武陵误入，不复知在万峰顶上也。中道有亭，西来为仙游道，东即余所行，南过通仙桥，越小岭而下，为公馆，为钟鼓楼之蓬莱石，则雷轰漈在焉。涧在蓬莱石旁，其底石平如砺，水漫流石面，云如铺縠。少下而平者多洼，其间圆穴，为灶、为臼、为樽、为井，皆以丹名，九仙之遗也。平流至此，忽下堕湖中，如万马初发，诚有雷霆之势，此第一漈之奇也。九仙祠即峙其西，前临鲤湖。湖不甚浩荡，而澄碧一泓，于万山之上，围青漾翠，造物之酝灵亦异矣。祠后有石鼓、元珠、古梅洞诸胜。梅洞在祠侧，驾大石而成者。有罅成门，透而上。旧有九仙阁，祠前后有九仙宫，今俱圮。当祠而隔湖下坠，则二漈至九漈之水也。予循湖右行，已至第三漈，急与芳叔返，曰：“今夕当淡神休力，静晤九仙。劳心目以奇胜，俟明日也。”返祠，往蓬莱石，跣足步涧中。石濑平旷，清流轻浅，十洲三岛，竟褰裳而涉也。晚坐祠前，新月正悬峰顶。俯挹平湖，神情俱朗；静中沨沨，时触雷漈声。是夜了祈梦例。
译文
初八那天，从莆郡西门出发，向西北走了五里，开始爬坡翻山。又行四十里到达莒溪，这一路翻越的山岭不下数座。莒溪正是九漈瀑布的下游。经过莒溪公馆后，再走二里路，踩着溪中石块渡过溪流。又走二里，看见一条小径向西通往山坳，北边另有一条石阶路可转而上山。此时深山中日头毒辣，道路不见行人，我们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我心想鲤湖水经九漈奔腾而下，往上攀登定能见到奇景，于是选择石阶路前行。芳叔和仆从们害怕登高，都认为走错了路。不久小路渐渐狭窄，他们更确信是误入歧途，而我却走得愈发坚定。
越往上攀登地势越高，山路蜿蜒似无尽头。烈日灼烤着山林，我也感到疲惫不堪。又行数里登上岭顶，原以为已是最高处，谁知转向西边，眼前竟耸立着高出倍余的峰峦。沿山势曲折前行三里，忽然出现平坦开阔的田野，恍若武陵人误入桃花源，竟忘记自己置身于万峰之巅。途中有座凉亭，西边通向仙游路，东侧即是我来的方向。向南走过通仙桥，翻越小岭下行，可见公馆与钟鼓楼旁的蓬莱石——雷轰漈便在此处。
山涧卧于蓬莱石侧，底石平滑如磨刀石，溪水漫过石面，波纹似绉纱铺展。稍低处的平坦石面多有凹陷，其间分布着圆穴，被称作丹灶、丹臼、丹樽、丹井，相传是九仙遗迹。平缓的溪流至此突然坠入鲤湖，如万马奔腾初踏征途，确实具有雷霆万钧之势——这便是第一漈的奇观。九仙祠矗立在西岸，正对鲤湖。湖面虽不辽阔，但一汪澄碧静卧群山之巅，四周翠色环绕，天地造物孕育灵秀果然非同寻常。
祠后分布着石鼓、元珠、古梅洞等景点。梅洞依祠而建，由巨型岩石架构而成，石缝形成的天然门洞可攀援而上。此处原有九仙阁，祠院前后也曾有九仙宫，如今都已倾颓。正对祠庙隔湖垂落的，是第二漈至第九漈的瀑布群。我沿湖右岸行至第三漈，急忙与芳叔商议返回：“今夜应当养精蓄锐，静心与九仙神交。探赏奇景之事，留待明日吧。”
回到祠中，我们前往蓬莱石，赤足步入涧水。溪石上的急流处平坦空旷，清浅泉水轻轻漫过，我们竟像行走于十洲三岛的神仙般提起衣襟涉水而过。傍晚坐在祠前，新月正挂峰顶。俯望平静湖面倒映山色，心旷神怡；寂静中隐约传来潺潺水响，其间不时夹杂雷轰漈的轰鸣。当夜按惯例进行了祈梦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