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睡眠不好。许是冬春交替,乍暖还寒,身体突然就不能适应,乱了方寸。睡眠变得极浅,或者很难入睡,连带心情也像这睡眠一样,时好时坏。
入夜,早早的关了手机,温水泡过脚,又洗了热水澡,一杯牛奶过后,选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带上眼罩。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努力摒弃杂念,注意力专注在呼吸上,我……要……睡……觉……了……
正当似睡非睡间,身体忽然慢慢升了起来,在我惊讶得还没喊出来时,身体已经从敞开的窗户飘到了外面。室外是朦胧的黑,没有月光,又黑的不够彻底,像照片的底片,恍惚又诡异。
我继续飘着,也不知要飘到哪里,想停下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像被施了魔法,被牵引着,往某个地方而去。我大声喊,喊救命,喊家人的名字,声音却像是发自水里,软绵且没有穿透力。
不知飘了多久,感觉身体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双脚着地,脚下的地面软绵绵的,像踩在海绵上一样,轻飘飘。
四周影影绰绰,仍旧是模糊的黑。
“小五,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抑制不住惊喜,我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在昏暗中辨认出一个熟悉的轮廓——我丈夫,他向我招手,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移开目光。
“你怎么也在这?”我紧走几步追上他。他温和的咧咧嘴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大家都在这儿。”
我顷刻如坠雾里,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都出来干嘛?集会吗?
丈夫不再说话,他这人拗,语话迟,不想说话时就是撬开他的嘴巴也徒劳。
不说就不说吧,无所谓,反正我也习惯了。我雀跃着跟在他的身旁,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跳到右边,一会儿快点,一会儿慢点——平时他总是忙着工作,没时间陪我逛,就这样随便走走也好,我无声地笑了。
突然前面“哎呀!”一声,我第一反应就是撞到了人,快速闪到一边,连声道歉。走路不专心,加之天色黑暗,我与前面一个人撞在了一起。那人回头,竟是姐姐。
真是又惊又喜。
姐姐敲了一下我的脑门说:“在人群里还毛毛愣愣的,小心点!”。我这才细看周围,在自己的身前身后,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
其中有背书包的小学生、有打扮时髦的青年人、有卖菜的肥胖村嫂、有酒糟鼻的顾客大叔、有讨饭的独臂男人、有弓着腰的蹒跚老头……,还有许多没见过叫不出名的人,老老少少,装束各异,或快或慢,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这时一位老者从身旁经过,他雪白的眉毛直垂到眼角,我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老人说:“回家!”
他抬手往后一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后看,目之所及都是人影,密密麻麻,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马拉松,首尾不见。
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看见了我那年轻英俊的儿子,他的臂弯里,有个娇小可人的女孩,他们正嘤嘤细语,眼神交织在一起。
我冲儿子招手,可是太远了,他没往这里看,我想停下来等等儿子,可双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听使唤,根本就停不下来,只能往前走。
这时耳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就要到终点了,可我才二十一岁呀!真不甘心。”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这一路风风雨雨,吃了不少苦,但很快乐,值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我终于就要解脱了,再也不受病痛的折磨了,好期待呀!”一个虚弱的声音说。
许多声音在碎碎念念,他们的话我听不懂,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又转回身往前看,浩浩荡荡的前进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在影影绰绰的背影里,我看见了母亲,那一头银发,任夜色昏黑,依然熠熠生辉。母亲没有回头看我,也没左顾右盼,她脚步有些踉跄,摇摇摆摆的像是要摔倒一样。
我加快步伐,想要追上去扶住母亲,奈何脚下的路飘忽不定,任我如何卖力,还是快不起来。
我有些着急。儿子年轻脚力好,慢慢会赶上我们,而母亲一大把年纪,一个人怎么行?!
我急得落下泪来,继而“哇哇”大哭。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我哽咽着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喉咙涩涩的疼,枕边洇湿了一片,而夜,已经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