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一溜烟儿跑进太白居,进了二楼的雅间就看见桌子上摆着两条糖醋鱼,顿时拉了椅子坐下,抓了筷子就要吃。
公孙拦住他,“哎,喝口水,跑来的吧。”
白玉堂倒了杯热茶递到展昭手里,展昭一扬手喝了,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嘴里,一脸陶醉,“鱼!”
满桌子的人都让展昭逗笑了,小四子拍着小手,“猫猫最爱吃鱼了!”
展昭把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夹到白玉堂碗里,“不错诶!这厨子手艺蛮好!不愧是太白居的!”
白玉堂分了一半放回展昭碗里,“那你多吃点。”
展昭一边吃一边感叹,“要是能每天都吃到就好了!”
白玉堂点点头,“那明天吃鲫鱼炖豆腐吧。”
展昭瞪大了眼睛,“可以么?从陷空岛送到这,还是活的,得费好大劲吧?”
白玉堂心说,不是为了你这猫爱吃么,但又怕说出来尴尬,只能笑笑,没说话。
展昭一脸感动,使劲儿往白玉堂碗里夹鱼肉,“那你也多吃点。”
众人也好久都没吃到新鲜的鱼了,也暗自感叹,若不是因为五爷要喂猫,哪儿有这福利呀!
白玉堂把展昭夹给他的鱼肉不着痕迹地送回展昭碗里,掏出刚刚装了茶水的小酒壶递给公孙,“烦劳先生看看,这是什么?”
公孙早就吃完了,正哄着小四子,闻言把小四子放进赵普怀里,接过白玉堂手中的小酒壶,打开闻了闻,皱了眉。又想了想,倒了一点在一个空茶杯里,从怀中掏出一个针夹,抽出一根银针探了进去。
银针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公孙把银针拿出来,对着光看了一下,点头,“嗯,果然。”
白玉堂的声音有些冷意,“是什么?”
“逍遥散。”公孙把茶水一点点倒回小酒壶里,“这个计量见血封喉。减量一半的一半,可以保人不死,但少少用一点点,可以治偏头痛。”公孙把酒壶紧紧封起来放进腰包里,“这壶这些,足以致命。”
展昭觉得身边的耗子炸毛了,下意识伸手抚上白玉堂的脊背,一下下摩挲着,转头对公孙说,“先生,你上次教的那个识毒的法子还真是管用,我今天一看就看出来了!”
赵普插了一句,“你们今天不是去见徐天一了么?这都是什么情况?”
展昭一边给白玉堂顺毛,一边讲了一下上午发生的事情。赵普听完,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魏海想要你的命?他为什么想要你的命?”
展昭甩头,“我怎么知道?该不会是因为……呃……”
“因为什么?”赵普看他欲言又止,有些好奇。
展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那个,那日救玉堂出来的时候,削了他一只耳朵。”
赵普哈哈大笑,“怪不得!你怎么生那么大气呢!”
展昭一脸理所当然,“他都把人绑了,还伤成那样,还不许我教训教训他了!要不是看在徐天一和玉堂的交情上,我就取了他性命了!”
赵普一边摇头一边笑,“哎呦我去,‘南侠’展昭不是一向宅心仁厚么,你这不怕江湖人说嘴?说你仗着官府势力,欺压江湖门派?”
展昭倒是无所谓,“爱说说去呗,我听得还少?”
白玉堂心里不是滋味儿,听说这猫自从入了开封府,就甚少与江湖人结仇怨,这次……
白玉堂下意识看向展昭,“猫儿……”
展昭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出声打断他,“哎呀没事,我又不是第一天闯江湖,这算什么?”
白玉堂莫名想起那夜,展昭悠悠地那句“一腔热血被冻成冰”,有些心疼,反手拉下展昭在他背上摩挲的手握在手心,觉得冰凉,皱眉捻了捻展昭身上的衣服,“还是穿少了?手这么凉?”
因着天山镇开了春,这几日众人都把大氅脱了,白福准备了春衫给众人替换,只不过给展昭准备的是厚一点的,出门的时候白玉堂又给展昭添了件斗篷,但这会儿都吃了午饭,展昭的手还是冷的。
听白玉堂这么说,展昭不在意地摇摇头,“哎呀我就这样,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公孙先生说我就是这个体质。”
公孙对着白玉堂点头,“嗯,他畏寒一些。”又转脸看向展昭,“不过你也是奇怪,那么好的功夫,内力也深厚,怎么就那么畏寒呢?难不成真是因为在江南长大的?”
展昭嘿嘿笑,没答话。
又吃了几筷子,展昭把桌子上的好吃的通通夹到白玉堂碗里,自己握了个酒杯抿了一口,“你们说,这徐天一能在哪呢?”
白玉堂看着碗里堆的那堆东西,捡了块萝卜送到展昭嘴边,“不是说让魏海绑了么。”
展昭“啊呜”一口咬掉,又给白玉堂补了一块,“魏海找人去了,能带着徐天一?还是说徐天一是自愿跟着他走的?”
展昭摸着下巴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不像。魏海肯定是找进浮云城的办法去了,徐天一明明知道,要想进浮云城,必须得来找玉堂,他不会让玉堂以身犯险的。他们俩在这点上没办法达成一致,不会一起走的。所以,徐天一应该是被魏海绑走的。”
赵普插了一句,“那要是绑走的,徐天一能乖乖跟着魏海?不可能吧,不是说魏海的功夫不如徐天一么?他怎么绑的?”
展昭突然抬头,问白玉堂,“你肯定徐天一比魏海功夫好?”
白玉堂点头,“确实。那日你也见了,内力做不得假的,除非他内力比你我还高。”
展昭也点头。就算别的可以使诈,内力必须得一点点练起来。他和白玉堂都属于家学渊源,身上这些内力是多少个寒暑勤学苦练得来的,做不得假。展昭那日跟魏海交过手,知道魏海的功夫确实不如自己跟白玉堂。
展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公孙先生,这药配起来困不困难的?”
公孙点头,“这药不简单。这么说吧,要想凑齐所有成分,至少需要一年。”
“那三馨散呢?”
“更困难,至少需要三个寒暑。”
展昭叹了口气,这帮人果然一开始就在打白玉堂的主意,真是一步步匡那单纯的耗子呢。反手捅捅正在努力“消灭”碗里东西的白玉堂,“吃饱没?”
白玉堂正好刚把最后一块萝卜放在嘴里,点点头,“饱了。”
展昭转头对赵普说,“借我几个人?”
赵普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展昭眨眨眼,“回天星阁探探。”
赵普恍然,“你觉得人还在天星阁?”
展昭点头,“嗯,我总觉得魏海是使了诈才把徐天一绑了。徐天一不会老老实实跟他走的,而他似乎对徐天一很是尊敬,也不会伤害徐天一,所以要带着人还不让他惹麻烦,有些困难。如果是我,我会把人留在天星阁,反正那阁里都是机关,藏个人是不是还挺容易的?”
白玉堂点点头,“有道理,那日我醒过来,就是在一个地窖里,四面都没有借力的地方,一看就是藏人用的。”
展昭一听他说这事儿心里就不得劲儿,吐了口气摇摇头,“那走吧,去看看。万一能发现什么呢?”
赵普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
公孙也把小四子交给紫影,“看着他背书。”转头对展昭说,“我也去,万一找到人了需要医治什么的,也别错过了最佳时间。”
展昭点头,对赵普说,“那你照顾好先生,那阁里机关遍布,别有什么闪失。”
赵普揽过公孙的腰往自己怀里一拉,“那是自然!”
也不知道公孙什么时候从了赵普这流氓,只是白赵普了一眼,没有挣脱。
展昭一行人再次穿过竹林前七拐八拐的路,到天星阁大门口的时候,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原来守门的小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展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起巨阙轻轻顶开半掩着的大门,里面空荡荡的。展昭下意识回头看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对上他的眼神,伸手把他扯在自己身后,抢先走了进去。
众人跟着白玉堂踏过一个个阵法,白玉堂回头看了看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众人,觉得这么找人效率太低,顿了脚步说,“我去转一圈儿把阵法解开,你们去前厅等会儿。”
展昭一扯他的袖子,“我跟你一起。”
白玉堂回头看着跟着自己的展昭,“去歇一会儿,不会有危险的。”
展昭摇摇头,“总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展昭莫名想起那日他去天上顶上找白玉堂的时候,远远看见白玉堂清瘦的背影,孤绝地立在断崖的一块岩石上。随风飘扬的白衣和黑发,似乎已经与这皑皑的天山融为一体了,好像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驻足,因此显得那么寂寞与悲凉。
那日,展昭其实已经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冻透了,心说这天山顶上真是的冷啊,这回肯定逃不掉要风寒了。但看着白玉堂的身影,展昭就是不忍心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天山顶上。
白玉堂听了展昭这句话,有些怔楞,展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我脸上有机关哪?”
白玉堂回过神,笑了笑捉下了展昭的手,“那你跟紧我。”
展昭跟着白玉堂转了快有两个时辰,才把阁里所有的机关都解除。展昭瞪着一双猫儿眼看白玉堂,“这徐天一这么宝贝他这个阁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
白玉堂戳他的额头,“天星阁靠得就是机关之术,阁里自然是机关遍布,这是人家的看家本事。”
展昭愕然,“看家本事就这么被你破了?你这耗子也太能耐了吧!”
白玉堂笑得开心,“你这猫今天嘴这么甜的?糖醋鱼的糖放多了?”
展昭白了白玉堂一眼,拉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抚上他的肩,轻轻捏着,“累了吧?歇一会儿。”
白玉堂闭着眼睛,舒服的直哼哼。
展昭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真的是累了,拍了拍他,“哎,好啦,晚上回去让你舒服舒服。走吧,回去找赵普他们。”
白玉堂睁开眼睛点点头——这猫会的还挺多啊。
……
两人回到前厅的时候,众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赵普看着两人进来,脱口而出,“你俩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俩私奔了呢!”
公孙笑着拉了赵普一把,“说什么呢!人家五爷劳心劳力,还不是为了案子,咱们得谢谢五爷才是。”
赵普看着两人通红的耳朵嘿嘿笑,“没事没事,展昭自己谢就够了。”
白玉堂摆摆手,“谢什么,这猫又不是外人。”
公孙和赵普相视一笑——哟!不是外人哪!
其实白玉堂的意思是,自家师父跟展昭外公相熟,自然算是世交,不过殷侯是魔宫宫主这事儿实在是太过敏感,不能说出来免得给展昭惹麻烦。但他看公孙和赵普一脸戏谑,就知道这俩人想岔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眨眨眼,五爷又把话咽了回去。
展昭自然以为白玉堂说的是自家外公和天尊的关系,当下点头,“就是,又不是外人。”
白玉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笑意忍都忍不住。
展昭看众人一脸古怪,一脸不解,“干嘛呢?找人去啊!”
众人回过神儿来,还有正事儿哪!当下兵分几路,赵普公孙一路往东,赤影和黑影一路往南,灰影和赭影一路,往北,展昭自然和白玉堂一路,往西去了。
展昭跟着白玉堂摸过一个个院落,找过一间间房子,都没有人,有些泄气,“没准儿是我想错了,人可能真不在这。”
白玉堂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面还有一进院子,咱们再去看看。”
展昭点点头。
两人刚刚踏进这重院落,展昭就觉得白玉堂浑身一紧,展昭瞬间明白了,伸手拉住白玉堂的袖子,“这里?”
白玉堂点头,这就是他那日逃出来的院子,没想到藏的这么深,自己当时是怎么摸出来的?
展昭也有些心惊,这院子藏的这么深,这耗子又中了三馨散,究竟是忍了多大的苦楚摸出来的?怪不得公孙用了药还躺了那么久。
展昭有些气,魏海!削你一只耳朵算是便宜你的!
白玉堂拍了拍身边这只有些炸毛的猫,“没事的,我不是出来了么。”
展昭吐了口气,点点头,“进去看看,小心些。”
白玉堂点头,两人肩并肩,兵器在手,探进院子里唯一一间屋子。
展昭的右脚刚刚踏过门槛,就听白玉堂喊,“别动!”展昭立马停住,转头看白玉堂。
白玉堂扫视了一圈,伸手入怀掏出两个墨玉飞蝗石,打向地面的一块砖。
砖石应声而动,刚才还一片平整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展昭从白玉堂手里拿了块墨玉飞蝗石,抬手打了下去。石头落地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洞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白兄?”
展昭舒了一口气,伸手掏出开封府的响箭放上天,转头对白玉堂说,“你别下去,我下去把他弄上来。”
白玉堂知道,这地窖四面都没有借力的地方,只有展昭有办法下去再带着人上来,点点头,“你小心些。”
展昭飞身下去,果然看到徐天一倚在一面墙边,抬脚刚想上前,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四面墙壁“嗖嗖嗖”飞出一阵箭雨。
展昭微一皱眉,心说这里也有?提气拧身,像只燕子一样在空中上下翻飞,想要避开这阵箭雨。
这地窖颇深,上面的白玉堂只听到下面有动静,怕展昭出事,大喊一声,“猫儿!”
展昭怕他贸然下来被伤到,开口大喊,“别下来!”一开口,气力一泄,一直箭嗖地冲着展昭的小腿射来。展昭抬手射出一枚袖箭打中了飞来那支箭,同时提气拧身,避开了空中飞舞的这些箭矢。
徐天一看得清楚,一丝苦笑爬上了嘴角,原来展昭宁肯伤了自己,都不愿白玉堂有哪怕一丁点儿闪失。
白玉堂也听清了下面的破空之声,不敢再喊,生怕展昭开口说话卸了劲力,只能在上面焦急地等着。
听着下面没有动静了,白玉堂有些忍不住,又不敢贸然下去。想了想,把外袍脱了,内力鼓荡碎成布条,连成一条绳绑在腰间。
下面的展昭感受到了白玉堂鼓荡的内力,连忙出声劝阻,“人我找到了,你别下来!”
白玉堂听他这么说,又不敢下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赵普和公孙看到了展昭的响箭,也找了过来,一进门就看着白玉堂在一个洞口边团团转,齐齐开口问,“展昭呢?”
还没等白玉堂开口,下面展昭的声音传上来,“有绳子吗?他动不了啊!”
白玉堂解下自己腰间的布条扔下去,“猫儿!”
下面的展昭接了这条“绳子”,噗嗤一笑,这耗子是把自己扒光了么?三下两下把徐天一缚在身后,也不见他从哪借力,微一提气,凌空从洞口里飞了出去。
外面的白玉堂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从洞口里飞出来,连忙迎上去。
展昭把背后的徐天一解下来交给赶来的赤影,有些嗔怪地看着白玉堂,“让你别下来!”
白玉堂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展昭,又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一遍,看展昭身上没有伤,衣服也没破,松了口气。
展昭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白玉堂身上,“光耗子,看你一会儿怎么出去。”
白玉堂系上斗篷的带子,拉起展昭的手在手心捂着,“冷的。”
展昭摇摇头,转头看见公孙正在给徐天一把脉,“怎么样?”
公孙开口,“三馨散,有解药么?”
徐天一摇摇头,语气有些虚弱,“解药……都被魏海拿走了。”
公孙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挺过这四十八个时辰。”
展昭点点头,“回去吧,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