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这首诗是寄柳氏的。出自唐朝大历十大才之一的韩翃。写的是离人之忧,相思之苦。
诗中用拟人手法,把章台之柳人格化。忍不住问道:章台柳啊章台柳,你那昨日的情感是否还在啊?
那章台是古台名,又叫章华台。是春秋晚期战国之初楚国第26代王熊围于云梦泽腹地修建的一座离宫。是“楚国第一台”、“天下第一台”。那蔺相如从秦王手中护下和氏璧的故事也是在此上演。秦昭王曾咸阳造章台,台前有章台街,街外两侧栽有一排柳树。柳枝依依,正是惜别之情。其地段虽然繁华,然妓馆林立,后人代指娼妓之所。
此诗中是用“章台”隐喻长安,“柳”字恰是暗指柳氏,是韩翃的妻子。这首诗也引出了他们一段缠绵悱恻,悲欢离合的故事。
韩翃字君平,南阳人。他诗文才名很高,性格放荡不羁,然而怀才不遇,甚是贫穷。有个叫李生的,家累千金,平时很是清高,一般人看不上,倒是很爱韩生之才,与他甚是交好。
李生家中有一歌妓,就是柳氏,艳绝一时,很是能说会道,又善于唱歌。她住的别馆就是平日宴请之所,韩翃被安排在别馆旁边。
平里韩翃交往之人都是那些有才有识之人,而韩生谈吐文雅,待人接物也是从容不迫,很有气度。久而久之,柳氏就产生了爱慕之心。她常常在门缝里偷看韩生,忍不住与随侍的丫环感叹道:“先生此是久居人下贫贱之人。”
李生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就在别馆安排了一场宴席,把韩翃叫过来说:“柳氏容貌出众,你文章超群。我想把柳氏嫁给你为妻你可愿意。”
韩翃甚是惶恐,不敢接受。急忙跳起身来说道:“平日里多亏你多加照顾,吃喝用度都是你的。我怎么还敢夺你所爱。”李生再三的让他接受。
这时候,柳氏知道李生是真心诚意的。于是给李生拜了两拜,提起衣襟,坐在了韩翃旁边。话不言自明。
李生又给了他们三百万钱,让他们一起度日。两人郎才女貌,琴瑟和谐。正是妹有情,郎有意,让人羡慕。
第二年,礼部侍郎李度擢拔韩生的上等。但是韩生推辞掉,在家闲居了一年多。柳氏知道后说:“怎么可以因为我,耽误你的大好前程。况且吃喝用度足以支撑到你回来的时候。”韩生这才依依不恋辞别柳氏。回到河北老家清池省亲。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一年多,家里没有吃喝的,柳氏就卖了金银手饰度日。天宝十四载,爆发了安史之乱。安禄山背叛了那个对他那么好的皇帝,百姓跟着一起受罪。长安洛阳两城迅速被占领,人民开始逃亡。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柳氏因为容貌出众,害怕受到祸害。于是自毁形象,剪去长发,住在法灵寺中。这个时候,韩翃在平卢节度使统辖淄青的侯希逸手下任书记。平卢在今河北滦河下游以东到辽宁大凌河西。淄青在今山东黄河沿岸至泰山、鲁山、沂山一带。侯希逸因为被史朝义攻击退守淄青一带,保留平卢称号。
等到肃宗收服二京,平复叛乱。韩翃便派人暗中寻找柳氏。他用丝绸做个袋子装着一些碎金,并且在上面题诗:“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
柳氏捧着碎金袋子,已经泣不成声,忍痛题诗答道:“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一切都未改变,你的心依旧,我的心也依旧。那份爱恋还在那里,只是时光飞逝,人世易变。若是你我还不能相见,只怕这乱世中会有不测。果然没等到韩翃找到柳氏,一场无妄之灾已经到来。
当时有一个藩将叫做沙吒利,刚刚立了战功。暗中知道了柳氏的美貌,于是抢了她,已做专宠。(沙吒利以后就指霸占他人妻室或强娶民妇的权贵)
侯希逸任左仆射之职,到京城之中朝见皇帝。韩翃这时才有机会随行。可是到了法灵寺哪里还能找到柳氏的下落,韩生悲痛不已。
偶然之间在龙首山行走,前面一个仆役赶着一辆帷帐的车,由一头杂色的牛拉着,旁边还跟着两个女奴。忽然前面的车停了下来,有人掀起帷帐问道:“是韩员外吗?我是柳氏啊!”韩翃定睛看去,果然是柳氏。真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寻找得这么久,没想到在此遇见;惊的是她如何坐在车上而不下来与他见面。
柳氏于是派了个女奴把她委身于沙吒利之事说明,此刻车上人多不好细说。约他明天早晨在道政里门等侯,到那时再详细跟他说明。
韩翃一夜未曾合眼,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早早就在道政里门等侯。等到柳氏过来之时,两人有一万句离别之言,却没法说起。最后柳氏用薄绸捆了一个玉盒,里面装满香膏。泪水涟涟地对他说:“今日该是永别了,这个玉盒留在身边做个纪念吧。”说罢让车夫调转车头,驱车离去。就见她双手轻轻摇动,止不住用袖擦拭泪水。
韩翃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双眼定定盯着马车扬起飞尘,消失在前方。这一时他的心如同死灰一般,只觉得人世已毫无意义,只是他又如何是好,又该怎么办?
就在韩翃失魂落魄之际,淄青来京的各位将领正在酒楼欢会,派人来请他。韩翃勉强支撑去参加了宴会,在酒席之上,他精神恍惚,神色凄楚,言语似有哽咽,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洒脱无羁的员外。
席间有位叫许俊的虞侯,武艺超群,性格豪爽。按着手中的长剑问道:“其中必有缘故,你说出来,我愿意为你效力。”韩翃不得已说出其中的原委。许俊说:“好,你写几个字以作凭证,我马上把她找过来。”
于是,许俊穿上戎装,带上弓箭,领着一个骑兵,直奔沙吒利府第。他们在门口等了片刻,等到沙吒利终于出来,离开府第大约已有一里多地之时,许俊这才不慌不忙走出来。他披开衣襟,牵着马缰绳,推开大门,闯入小门,一边走一边喊:“将军得了急病,派我来请夫人。”那些侍从仆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拦他。他直接走进了柳氏的正房,拿出韩翃的信件给她看。还没等柳氏反应过来,半搀半掠地就把柳氏扶上了马鞍。一路上扬尘飞驰,不停催马,马鞍两侧的绳子都被他拉断了。
转瞬回到酒楼,牵着战袍进前道:“幸不辱命!”柳氏与韩翃相拥而泣,酒席也停了下来。四座之人皆是叹服许俊的勇武,但是也有人提出来,沙吒利是蕃将,正受到皇帝的恩宠,只怕此事不好相与。
原来平定安史之乱朝廷借用了蕃将的力量,所以他们才会在长安这么猖狂。许俊与韩翃知道闯下大祸,但是事已做出,难道还得将柳氏送回去不成。于是两人到侯希逸处去请罪。
两人跪倒在地,侯希逸听了也是大惊,指着许俊说道:“行侠仗义,这是我平生所做之事,没想到许俊你小子也能做出来!”
于是赶紧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章说明此事原委:员外郎兼御史韩翃才华横溢,屡建功勋,他的爱妾柳氏在战乱之中离散,躲在尼姑庵,被蕃将沙吒利所抢。部下许俊仗义出手,得以归还。当然没有经过他的允许,而擅自出手,他也有严明教令之罪。
皇帝早已知道蕃将在长安城中为非作歹,只是此时碍于情面,无法问罪。许以赏赐沙吒利二百万钱,柳氏归还于韩翃。
巜柳氏传》的作者许尧佐最后说:“柳氏是一个立志防身守节而未达到目的之人,许俊是一位有侠义勇气而得不到重用的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机遇造成的…”
这些事件记载于《太平广记》卷485,另记于唐孟棨《本事记·情感》。“此皆目击之,故因录于此也。”一切都是实事。书中记韩翃为韩翊,实为一人。
后人据巜柳氏传》改编成了戏曲《玉合记》、《练囊记》、《章台柳》以及元朝乔吉杂剧《李太白匹配金钱记》。另有说巜剪灯新话·翠翠传》跟柳氏传相似,当然讲述的故事略有不同。
但是都毫无例外加重了韩翃的描写,有所变动。因此有人说原作韩翃是一个被动懦弱,任人支配的角色,将功名置于爱情之上。当他知道沙吒利抢走了柳氏,不管不顾,徒然伤悲,而又无能为力。
这或许是唐传奇爱情故事中的诟病,若没有一个像巜李益传》中的黄衫客,巜无双传》中的古押衙,男女主角几乎不可能在一起。这也是可信度打折扣的原因。但是那个动荡的时期,安史之乱的爆发,别说是像韩翃这种的士人,即使贵为人中之龙的玄宗到最后也不得不放弃执爱,以保全自身的性命,而况是一介凡夫。即使是现在,也许片刻之间,也许不需要任何的人世的波澜,就足以遗忘一个人。韩柳两人分离近十年,可是他们依然在不停寻找彼此,一个诺言信守了一辈子。足也。
侯希逸在代宗永泰元年(765年)被部下所逐,韩翃闲居长安十年。大历九年(744年)为汴宋节度使田神玉从事。此后历事李忠臣、李希烈、李勉。
一直到建中元年(780年)作了一首《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据说德宗看罢此诗大为称赞,要提拔他为驾部郎中、中书舍人。当时有两个叫韩翃的,另一个任江淮刺史。当时德宗说起韩翃之时,底下人问是哪个?德宗指道,“就是这个写《寒食》的。”
命运真是善于开玩笑,当他在这个年纪平步青云之时,柳氏的那句“韩夫子岂长贫贱者乎”,不知是否算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