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语梵音渡红尘

念前世今生

暗无天日的洞窟之内，放眼望去布满了金色的符文阵法，数条沉重的玄铁锁链穿墙而过，被压制在层层禁锢之下的是一个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他的四肢腰腹甚至脖颈都被牢牢锁住，可怕的是，他一动不动，似乎早已对周围的一切习以为常。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了，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记忆中，他依稀记得，年少不更事，父亲说要去某个地方取一把剑，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便将他封印在这里，父亲留给他最后的话语只有几个字，“尘澜，听话。”

他听话得被重重锁链加身也毫无怨言，可是，他却再也没有等到父亲回来。

应该是被遗忘了吧……

自此不知花开花落，岁月几何。

寂静无声的山洞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紧接着传来一道温婉柔和，风铃般的声音，轻声细语的，像是炎炎夏日里拂面而来的一股清风，沁人心脾。

“小蝴蝶，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这是多少个数不清的岁月里，少年第一次听见“活人”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按理来说封印会将所有外物都阻挡在外，绝不会让任何人闯入的，可他真的听见了女子的声音。

想到这里，少年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洞口，一只小小的彩翅蝴蝶翩翩而至，在他身前盘旋飞舞着，蝴蝶身后跟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朝他而来，渐渐清晰。

流转的金色符文如碎玉，溅落在她精致的脸庞，投上一层浅浅的暗影，却掩不住她的清雅、秀丽，一双眼睛好似清晨时分森林的湖水，水里能反映出没有一丝杂质的夏空。一丝醉人的浅风轻佻起她墨玉般的青丝。雪白的肌肤与素白色纱衣完美交融，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仿佛一个不识烟火的仙子，周围一切好似黯然失色，空气也流动着白色的气息。

她真好看……

看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对方，少年向来死气沉沉、黯淡无光的眼眸中突然迸发出惊人的神采，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好叫他知道自己是不是如坠梦境。

他一点点地朝她移步过来，带动着困住他的锁链，沉闷的“哗哗”声让他比以往更加烦闷……

白素贞就是在这一片“哗哗”作响的喧嚣声中回过神来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处境的白素贞，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出这座山的路。也不知道她这是到了哪里。

她朝“哗哗”作响的声源处望去，径直撞上对方同样打量的目光，那是一双像秋日的天空一样明澈的眼睛，眼波流转间，如同充盈的湖水洒满了细碎的星光。

白素贞心中暗自感慨，这双眼睛真的很美……

白素贞徐徐踱步到他面前，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被头发遮挡住的脸上，一时间有些好奇，伸手想要拂开他额前的碎发，然而还没碰到他，就已经触及到他那双灿若星河的目光，天真而懵懂地望着她。

看着这茫然无辜的神情，白素贞的手一顿，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迎上他的目光，微然一笑。

“不好意思误闯了你的地方，我本来想去临安城的，结果好像走错了路，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只看到那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白素贞，转而又跟鸵鸟似的深深埋下了脑袋，隔了许久，才闷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他常年不曾与人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他自幼年时即被封印在此处，足足已有百年之久，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白素贞心知他没有说谎，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总骗不了人，无从知晓此处到底是哪里，她也不恼，索性自顾自的寻了个尚且干净的角落坐下，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心情很好，单手支颐望向他。

“我姓白，名素贞，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嘴角轻抿，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像是经受着极为激烈的思想折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白素贞颇为善解人意地关心他：“不想说就不说了吧，没关系的。”

“我……不记得了。”少年声音出奇的好听，只是因为许久不说话的缘故，略带些青涩喑哑。

白素贞闻言一怔，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看来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太久了，久到连自己的姓名都忘记了。兴许是心疼他的遭遇，白素贞这才认认真真端详起眼前这人。

他的脸上布满了如墨一般的疤痕，狰狞可怖，让人生生难以忘记他的模样，像是被诅咒了一般。不过白素贞本身就是一条白蛇，又修行千年，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只不过都是一具皮囊而已，所以她并没有被他脸上的青痕吓到，也不觉得他面目可憎。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白素贞好奇地问。

少年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应该是问到了他的伤心处吧，白素贞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失言，可是在她看来，他身上毫无血腥之气，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佛法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她入世修行，又怎能见死不救呢。

“我带你离开这里吧，”白素贞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旋即粲然一笑，“你愿意跟我走吗？”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少年盯着面前笑靥如花的脸庞，坚定地点了点头。

蓦地，封印警戒被触发，白素贞灵机一动，皱起一双好看的秀眉：“有人来了。”

一个旋身，身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素贞动用隐身术，藏在暗处，想以不变应万变。

洞窟口慢慢走进来一个剑眉星目，提着长剑的男子，她听见那个男子叫少年“魔王之子”，然后不由分说拔剑出鞘，就要斩杀少年于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种危急关头，白素贞素手清扬，一步踏出，平举当胸，以一人之姿手持白乙剑挡下了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剑法攻势。

“你是何人！竟然帮助魔王之子。”男子也就是凤山的宗门金仙洛明轩大惊失色，面前这个容色倾城的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他的术法，怕是个硬茬。

“他从未害人性命，你为何要杀他？”白素贞眉眼淡漠，质问于他。

洛明轩冷笑一声：“哼，就凭他是魔王之子这一点就足够我杀他千次万次了。”

闻言，白素贞面色冷凝，自她下山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是非不分之人，他的手中从未染过一丝鲜血，为何就要被除之而后快？可笑仅仅就因为他是魔王之子，就可以罔顾人命了吗。

白素贞执剑挡在少年身前，挽了个剑花，白乙剑剑锋指向洛明轩，语气冰冷：“你走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有我在，你休想伤他分毫。”

洛明轩撑着剑艰难地站起来，对着白素贞拱了拱手就要离去，白素贞心里记挂着她身后的少年有没有受伤，也就没有去理会洛明轩，谁曾想，洛明轩阳奉阴违，还没走出洞窟口就杀了个回马枪，他手中的金剑飞出，直直掷向背对着他的白素贞。

少年眼看着飞剑朝着他面前的女子而来，下意识地就想护住她，他将锁链狠狠地甩出去，神奇的是，这锁链不仅能困住少年，还能保护他，一旦有人对他动手，发动攻势，那锁链就会自行护主。

锁链将飞剑打了回去，并紧紧束缚住洛明轩，洛明轩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拼着用尽全部的功力将锁链震了个粉碎，仰天长吐出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突然，大地又开始震动起来，山岳开始怒吼，巨大的石块滚落下来，白素贞见状急忙赶过来搀扶着少年，神色担忧：“不好，这个山洞要塌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白光一闪，两人就不见了。

白素贞带着少年一路御风来到一片树林中，这才歇了口气，将少年小心翼翼地扶到一棵树旁坐下。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素贞焦急地问他。

少年重重地咳了几声，但是却依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我略懂些岐黄之术，你让我帮你看看。”说着白素贞就要来拉他的手，少年在白素贞牵过自己的手时就开始怔愣，死死的盯着他与她交织在一起的手，她的指尖微暖，一如她的人一般温暖，少年心中如是想到，脸色不由泛红，幸好有青痕遮掩才看不出来。

白素贞细细把过他的脉象，紧蹙的双眉舒展开来：“还好，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

这时候听到白素贞说话，忙不迭点头，心跳都漏了好几拍。

“你……”白素贞见他这样乖顺的模样，一时语塞，纠结了半天还是问了出口，“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的？”

少年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神采逼人的眼眸，默了半晌才细如蚊呐说了一句：“因为是你……”

白素贞不愧是修行千年，道行高深的蛇妖，他说的声音再小，她还是听见了。一颗心像是炉子上的水一样，滚烫而热烈。他既然救了她一命，那她一定要报答的，凡人都说，有欠就一定要有还，这是因果。

“谢谢你啊。”白素贞眉眼带笑地盯着他不放，他躲过来躲过去也躲不开她的目光，索性将头埋到双腿间，瓮声瓮气应了一句“嗯。”

听到他的回复，白素贞笑靥如花地开口：“素贞，以后你叫我素贞就好了，既然你忘了你的名字，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让我想想啊……不如就叫墨青吧，墨青墨青，顺口又好听，你觉得怎么样？”白素贞思忖了片刻之后，倏地开口。

被取名墨青的少年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好几遍，心间猝然泛起一丝微小的欢喜。她姓白，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的是白纱罗裙，一头青丝细密如瀑……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墨青这个名字与她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咧开嘴角冲她笑的高兴。

“那我们走吧。”白素贞走在前面，蓦然回首朝他嫣然一笑，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向他伸来。

墨青张皇无措地搓了搓手，在衣襟上擦干自己手心渗出的汗渍，十分紧张而慎重地握住了那只手。

他想一直看见她眼中最盛的的美景，人间烟火，山河远阔。

哪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