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幼儿时期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因为我是女孩子不受待见,奶奶见我就会扭头便走,好像我是个不详之人似的,妈妈又要带我,又要养兔子,还要喂猪放羊,爸爸整天在大队里面忙乎,也不帮她做事,到了种地的时候,妈妈就会把我送回外婆家。
外婆有六个女儿,六姨最小,年轻时候的她很美,身材也好,打扮也很时髦,性格也很活泼,我和小丽姐都是她带大的,在我们心里她是半个妈妈。
后来六姨嫁到了我们村,走一条陡坡就能见到她,但她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只知道火爆脾气的她把电视也摔了,把收录机也摔了,之后茶几都摔的稀巴烂,姨夫很疼爱六姨,但天生争强好胜的她总是被复杂的家庭关系气到冒烟,姨夫只是个老好人,帮不上忙。
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六姨才不到四十岁,但因为白内障眼睛已经瞎了,还要被各种非议,这是农村不可能回避的现象,没有眼睛出门就非常少了,只能偶尔来下我家跟妈聊下天,妈很疼爱这个妹妹,我像我疼爱我的妹妹一样,即便有千般不是也是好好的包容,外公外婆去世了,这个世界上她们是最亲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大表妹也成家,小表妹也出嫁,大表妹的娃娃还那么小,我的六姨却发现得了癌,这个离我很近又很远的恶魔。
做了医生,每周都会遇到确诊白血病的宝宝,也总会遇到癌症终末期的病人。
有一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化疗后复发,已经全身转移,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经历了那么多年,他的父母也是身心俱疲,跟我们说“医生,让他安静的走吧,这孩子受太多罪了”,签字放弃任何抢救,我们看着他呼吸一点点减弱,心率渐渐慢下来,脸色也愈加苍白,他很平静的走了,脸上没有一丝怨恨和留恋。
那时候我的心像被埋在北极之巅1万米下的冰窟里,冷的瑟瑟发抖,又一个生命从指尖流逝,而我,无能为力。
六姨发现这个病,我们全家都在鼓励她,癌症目前不是不可治的,可以高质量生存很久,她很乐观,听了我们大家的话,去了我们那里最好的医院化疗。
过程是异常痛苦的,但充满希望就很美好,六姨等到了小表妹可爱的女儿出生,等到了大表妹的二儿子出生,应该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
可是,癌症如果那么容易治疗,就不会谈虎色变了,更何况她发现已经是中晚期。只是我不想破坏她生的希望。
这次妈妈过来跟我说,你六姨现在已经很严重了,估计广泛转移,屎和尿一起出来的,什么都吃不下,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
我一直没勇气打,因为六姨她还年轻,还不到五十岁,在我心里她还是那个年轻貌美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要离开我们了呢?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我祈祷着有一天妈妈说“哦,原来我那天说的是个梦,你六姨已经完全好了,眼睛也看的见了,改天接来广州玩下吧”
妈说六姨可能在等她,想见她最后一面,这个生前最爱她的姐姐,我跟妈说“你不要回去了,六姨可以活久一点,我不想她走”。
六姨,你要等我,回去看你,给你带好多好吃的,接你来广州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