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桥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许多来纳凉的人。搬了新家后,这里便成了我和女儿傍晚散步经常来的地方。这座桥横跨在运河上,迎面吹来的风,安抚着白日的焦灼和躁动。
站在桥上眺望,视线可以沿着河岸,毫无遮挡地延伸开去。被高楼囚禁的身体,在这一刻,似乎又重新恢复了自由。
喧闹的鸟声从对岸的树丛中传来,唧唧啾啾,让人觉得像是有成千上万只。我以为这是鸟儿们偶然的聚会。后来,才发现,那片林子是它们的家园,几乎日日如此。
我们沿着河走,聊些什么,或者各自想各自的事。迷迭香散发出的气味和河流的些许腥味混合在一起。路边的狗尾巴在风中晃动着,惹得人手痒。
入了秋,天暗得更快了。太阳就这样从眼皮子底下滑走,留下漫天的云霞,与行人作别。我立在河岸边,久久地望着黄昏时分的天空。人间的画笔无法描摹出暮色,正如我常常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心绪。
楼房、树木,灯光,映照在水面。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有一种恍惚感,好像灵魂出窍,在观望着此时此地的自己。有时,我分不清白日穿梭于日常事务的自己,和夜里独坐桌前的自己,到底哪个更真实。时而迷茫,时而清醒。某种失落和惆怅,常在心底弥漫。这虚空,像掠过河面的水鸟,无法把握。
夜色中,一艘船远远地行驶而来,划开了河面齐整的波纹。我看着它穿过脚下的这座桥,想着该回家了。
02
母亲种的栀子花树已长得老高了。记得开春的时候,它还只是一截树枝,插在花盆的土里,被母亲藏在洗衣台下。如今也不用遮荫了,就坦荡地在太阳底下晒着,被雨淋着。这么一想,我就为刚种下不久又枯萎的牵牛花苗感到惋惜。
虽一心想要逃离城市,但故乡的人和事物,却也一年比一年地生疏了。直到回程的那天,我猛然发觉,自己竟没有一次走进村庄深处。只有门前的那块菜地,还延续着旧日的气息。
傍晚吃完饭,我就蹲在那里发会儿呆。蜻蜓在菜地上空低低地盘旋着,我抬头看时,觉得它们和高空的飞机,似乎差不多大小。远方忽然在一瞬间,失去了旧日的浪漫色彩。
远远的,有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我认出那是大伯,站起身朝他挥手。以往回村,常见他从碾米店走出来,头上落满了雪白的粉尘。“回来啦”,他脸上浮现出笑意。我“嗯”了一声,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晚饭吃了吗?”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多的话了。我忽然想起,已经有好几个七月半没有做千层糕了。母亲说,没有地方碾粉了。是啊,村口的碾米店已经拆了好些年了。
到底是入了秋,知了都钻进泥土,还是被人趁天黑抓走,绝了行迹呢,竟难得听到知了的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