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缘

处暑时节,路边的凌霄花犹如一簇簇燃烧的火苗,热情而奔放,它攀援在拐角的篱笆上,努力地向上,似乎在呼朋引伴,让周围的目光注视他的灿烂绽放,张扬而不傲慢,华丽并不招摇,凌霄花,是张云翰的最爱,他喜欢凌霄花的热情,倾情与凌霄花的淡定,他最敬佩的就是凌霄花的生命力,无论它生长在小河边,还是富贵的花盆中,它依然不紧不慢的盛开,无论是沃土,还是贫瘠,它依然如凤凰涅槃,花开满地。此时的处暑,虽然凉意渐浓,秋风萧瑟,但是,花依然盛开,奔放。

张云翰,一米八的魁梧身高,让他有了几分飘逸,他,不羡慕别人的生活与华贵,也不自卑于一个花店老板的身份,堂堂的上海政法大的高材生,他却放弃了令人羡慕的白领生活,上个月,他的同学昊天来了,他用热情的凌霄花装扮了餐桌中间的餐,他用含苞的百合装点了餐盘,昊天看着他细致的摆弄,开始有点无语,慢慢的有点急躁,终于,他气急的按住了他的手,大声的呼喊:“云翰,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这不是女人爱摆弄的东西吗?你是我们政法大的高材生,同学们都为你惋惜你知道吗?好好的白领你不做,你做一个月的花店老板,也不如你一天的白领薪水高吧!跟我离开这儿吧?看着昊天气急败坏的表情,云翰无奈的摇摇头,心底也在呐喊:谁能理解我?我爱这片花海,我更爱这份生活。

下午,昊天的苦口婆心没有打动云翰的抉择,他独自走了,带着困惑,带着无奈,也带着深深的惋惜。

云翰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是一本精致的手帐,这是最近比较流行的一种记录形式,他走在了时尚的前沿,他把刚才昊天的表情和自己无法排解的抑郁,都用漫画的形式,写在了手账上,他再次打开的时候,他笑了,刚才是怎么了?怎么有点抑郁呢?难道这不是自己的选择么?

花店门口的树荫下,一个身穿淡粉红裙的女子站在那里,一头秀发被微风轻轻吹起,纤纤的手轻抚额前的秀发,脸上一阵惊愕,嘴微微的张着,眼前的人怎么了?自己在说话,自己在摇头,自己在微笑,她困惑的瞟着他,云翰看到女子的表情,突然惊觉了,原来自己的失态吓住了他。

云翰连忙打开尴尬的气氛,热情的问:“想买花?女子轻轻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花送给谁呢?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想要一束花送给我的朋友。不,不送花了。。我还没有想好。”她语无伦次,感觉内心在纠结,她低低的声音,她没有热情的语气让他不仅向她打量过去,这个女子他认识,来过店里两三次,每次来店里,她总是紧锁眉头,总是对花充满挑剔,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把一株百合无情的推倒在一边,里面的花蕊散了一地,但是她赶紧疼惜的扶起来。给花说着对不起,满脸的歉疚,在云翰的印象里,每个来店买花的人,都是热情的,积极地,充满爱意的,唯有她,让他发现了一位另类,今天的她比起前几次,她显得更加的心神不宁,更加的焦躁。

云翰爱花,也懂花,他知道百合和玉兰花的清新能让一个人平静下来,他突然怜惜这个女子的无助,他想送她一束花,他急急的走进花丛中,他不由自主的想这样做,转眼,四朵盛开的百合包容着几支含苞的玉兰花束在花丛中缓缓移动到门口,从花束后面露出的热情洋溢的笑脸突然凝滞了,人呢?女子走了,云翰突然觉得周围的风大了从心底有了些许凉气。

云翰重新坐回门口的桌子旁,拿起刚才的手帐本,一股无来由的郁闷涌来,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刚才的事一直在心头萦绕。突然,眼前有了一片阴影,他拿开手帐本,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刚才的那位女子,她比刚才微微有了笑意,那笑感觉不是内心的,是无奈的笑,敷衍的笑,也是一份让人感觉心疼的笑。在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一米七五的样子,有点黑黑的,但是很挺拔,很健硕,旁边的女人,和她正相反,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笑意,一种热情,她的眼角上扬,那笑在脸上荡漾开来,她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抓的紧紧的,还没等云翰分析出来她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就听到挽着胳膊的女人说:“我们要订一束花,要红玫瑰的,我们结婚用。”此时,云翰才缓过神来,哦,原来这是美丽的新娘。此云翰在包扎花束的瞬间,突然觉得刚才过来的女子眼角不屑的瞥了旁边的女子一眼,冷冷的,那时的她,就是一个矛盾体,既想热情的祝福身边的朋友,但又有几分嫉妒与不甘心,云翰分析着她的内心,他对自己分析这个女人的行为无来由的摇了摇头,想这些做什么呢?操闲心吧!

一会儿,那对新婚夫妇就拿走了选好的花束,看着朋友双手捧着这束花,甜蜜的靠近花束,沉醉的吻下去,然后满足的拉着新郎的手走了,她无暇顾及身边的女友,她的思绪飞翔在幸福里,而她,清秀的脸上写着失落,写着那份落寞。

新娘没走两步,突然想起身边这位女友,才感觉到她忽略了这位朋友,她赶忙把花束塞在新郎的手里,撒娇似的跑过来,拉住这位女朋友的胳膊,说:“我还是不想结婚,我还是希望过咱们的潇洒单身生活,今天,我再回去和你一起,再过过我们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浪漫岁月。”女孩抬起一只手,拿开抓着她衣服的新娘的手,故作无所谓的表情,声音略微有点放大,说:“行了,行了,你们幸福去吧,我祝福你们。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新娘大声的说谢谢!边摆手再见边说着走了,离开了。留下她站在花店的墙角边,她站了好久好久,眼睛望着远方,好像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云翰不敢打扰他。

女孩站的位置,就是凌霄花绽放的那片花海,花的热情,衬托出女孩那份低沉的情绪,她看不到眼前的风景,感触不到处暑下依然绽放的热情,她默默的转身,却走进花店。

“我想买一束花。”他的声音依然压的很低,此时的云翰正在打理身边掉落的花朵,这些花朵是刚才装点花束的时候掉落的,有的是剪掉的,这些话,有的稍有瑕疵,有的是花朵渺小,微不足道,地下,还有些许的散落花叶,在白色地板的映衬下,显得孤寂而多余,云翰把花和叶子捡起来,小心的放在小巧的花筐里,女孩走进花筐,轻轻的端起来,让后双手同时捧住花筐,看着里面的花和花叶,悠悠的问:“这些残花没用了吧?”问云翰?问自己?云翰虽然不能确定她和自己说话,出于礼貌,他说:“怎么能是残花呢?用处大着呢!只要你把它放对了位置,摆放的合理,它依然是珍贵的鲜花。你看,这几多玫瑰,别看他骨朵小,但是它放在百合的旁边,就显得低调中有奢华,沉静中有热情。”说着,他拿起几朵百合插在花托上,然后把几朵含苞的玫瑰轻轻的压在百合的花瓣下,玫瑰的旁边又增加了几片淡黄色的花叶,在云翰眼里,这束花清新自然,浓烈的绽放透漏出色泽的淡雅,他端详了几秒,这束花就送这位女子吧!刚才想送她花的尴尬早已过去,又重复了刚才的冲动。

“残花就是残花,永远都是要丢弃的垃圾。你送我这样的花束,难道你认为我买不起花吗?你难道看我可怜,施舍我吗?”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里似乎泛着浅浅的泪水,云翰性格比较随和,他总是微笑面对身边的每一位朋友,包括顾客,今天,他觉得自己忍到了极限,他真想走过去,一把把她推走,远离他的视线,但是看到女子眼中盈盈的泪水,他不仅没了脾气,反而恻隐之心淹没了他的愤怒,他着急的走进女子,不很流畅的分辩:“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想伤害你,我觉得花也讲究缘分,你今天在这里,送你一束花,意思是送一份缘分给你,我的心是好的,真的。。。:”云翰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解释,他慌乱的拿着花,不知道送还是不送。。。。。。人真是复杂的,阴晴圆缺,真的不好把握,云翰内心不断地叹息,他不想再继续理会这位女子,也不知道如何去理会,这位女子犹豫了片刻,摔门而去,云翰呆呆的站在原地,顿悟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很无助,也不想再在意,随她吧!

第二天,非常意外的,昨天买花的新婚情侣又来了,她们在花丛中走来走去,原来,昨天的花束得到周围朋友的一致好评,云翰插话的手艺也让她们的新房蓬荜生辉,今天,她们不是为自己,是为好朋友来了,好朋友就是昨天的女子,这位新娘的介绍,才知道,这位女子芳名婉约,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曾经,她有一份美好的初恋,那份初恋,她投入了全部的感情与热情,她爱男友胜过爱自己,她奔走在男友的生活里,为男友付出,为男友打拼,但是,男友研究生毕业后,出国了,给她留了一份誓言,许下一份承诺:“将来我会娶你”时间过去了三个月,男友消失了踪迹,婉约始终以为,她是不起眼的花朵,她败于男友身边妩媚的玫瑰,她恨着男友,也恨着自己,她的心在失落中沉闷,在无奈中煎熬,这份曾经的爱情,过去了好久好久,今天,朋友的结婚让他重新拾回过去的场景,她无法描述自己低到尘埃的自卑,也无法排遣自己努力维护却无情失去的委屈。

听到这里,云翰突然释然了,昨天婉约的无理,他突然理解了,面对残花败枝她无情抛弃,也明白了,生活就像一面镜子,能透视到他的生活轨迹,看到他本来的面目。

云翰的心情一下子敞亮了许多,他细心的为新婚夫妇包扎了一束百合和玉兰花的组合,他相信百合和玉兰的花语,能帮助婉约趋于冷静,忘却过去,看着这束花,新娘说:“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闷闷不乐,原来她非常喜欢花的。”新郎坏坏的说话:“哪能跟你比,你有我啊!也许你的闺蜜也喜欢我?”“胡说,怎会看上你?再说,真的把你送给他。”新郎哈哈大笑:“好吧,好吧!”说着两人离开了。婉约的那份孤寂,距离他们好远,好远。。。。。云翰的心,却无来由的在疼惜。

处暑天不暑,炎热在中午,云翰懒懒的坐在门口的树荫下,炎热让他敞开了衣服,突然一个身影闪过来,他吓得赶紧抓起身边的衣服,慌乱中才看到是婉约来了,她静静的看着云翰的换乱,面无表情,她端起云端研磨的咖啡,没有客气,没有谦让,她斟了一口,然后把杯子的咖啡一饮而尽,她看着远方,自己自顾自的说起来:“今天莲子(她新婚的闺蜜)邀请我做她的伴娘,我没有办法推脱,为什么会这样呢?学校里,我的成绩总是比她高出好多,学校的舞台上,主角是我,她只是配角,比起身材长相,我比她优秀多了吧!凭什么他比我先结婚,凭什么可以找到很优秀的男朋友?我哪里不行?为什么会这样?”声音越来越大,歇斯底里,嫉妒朋友的幸福的情绪在失控,云翰默默的守望着,给她不断地蓄水,看着婉约通红的脸庞,她知道,婉约解放了,只有释放出她内心的抑郁,只要有人能倾听一下她的故事,婉约就会释然那份初恋的情怀,云翰的陪伴,此时此刻,对于婉约,是礼物,是慰藉,更是一份可以稍作依靠的大树。

婉约喋喋不休的说了好久,许久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陪伴的朋友,她不好意思的对着云翰莞尔一笑,说:“对不起,你成为我的情绪垃圾箱了,刚才我是不是失态了,让你看笑话了。”说完,一抹红晕散落在清秀的脸上,他的过意不去,反而让云翰不知所措,他回应着:“没什么。没什么。”

周边好静,花店的生意也非常眷顾婉约,中午时间里,店里一个人也没有来,婉约才发现刚才的诉说,让她的的内心畅快淋漓,这份压抑压在心底太久,差点发酵,她突然开始感激云翰了,她端起茶壶,陪着笑脸说:你家茶壶典雅,还是你有欣赏眼光。“说完后,才觉得没话找话。

云翰看着婉约平静了,也和气了,淡淡的微笑在婉约的眼角飞扬,他觉得自己突然成为了功臣,婉约的痛苦,他跟着品尝了,虽然苦涩,但有了共同的感受,婉约的释然,他参与了,虽然迟来了,但是却有不一样的释放,婉约流泪,他心生恻隐,婉约孤独,他用花分享,婉约自由,他跟着欢呼,婉约,婉约,他的心底突然有了婉约的一片土地,难道,他一个激灵,这是爱吗?

赶紧起身,他有点踉踉跄跄,她急速奔进屋子,在花丛中快速的走动,眼前一片空白,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他狠狠的扭了一下嘴角,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能胡思乱想。”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也不知道多久,云翰才慢慢的冷静下来,他赶紧从柜台上拿起几支不太完美的花,然后匆匆的出去了,天虽然有点热,已经处暑了,应该不会汗流浃背,但是,汗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的心一直砰砰的狂跳,他用手掐了一下自己,默念:“静下来,静下来。”

上次,婉约因为花的不完美曾摔门而去,这时的他又拿出来不完美的花,“完了,完了,婉约肯定要生气了,怎么办呢?”出乎意料,婉约拿起这些花,看看他,又看看花,说:“这些花不完美,你想告诉我什么呢?”云翰终于找到了时机,这不是给我表达我想法的机会了吗?云翰顿了顿说:“这些花,不完美,主要看你怎么比较,春天的花不能和秋天的花比,百合和玫瑰不能比,标准不一样,花语也不一样,人也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用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魅力,只要放对了位置,找准了方向,那它就是完美的,只要你用心感受身边的人,你会发现,身边处处都有爱。你的闺蜜对你也是关心,为了让你高兴,来这里给你订阅花束,还记得你的爱花的情节,这么多的爱,这么多的关心,我们有何理由不开心呢!有何理由不释放爱呢!”云翰边说边观察婉约的表情,忐忑不安的情绪隐隐闪现,而婉约爽快的站起来,微笑着,一拍桌子说:“我接受你的批评。”

婉约的闺蜜婚礼开始了,婉约邀请了云翰,一直强调身份定位是朋友,她穿着淡淡的紫色套裙,款款走在新娘的身边,新娘幸福洋溢,婉约也是喜气荡漾,她默默地挽着新娘的手,嘱咐着她,让她一辈子幸福着,她颤抖的声音,云翰知道,她哭了,那份对闺蜜的真诚祝福,让云翰突然重新认识了婉约。

司仪大声的宣读捧花环节,云翰好像没有关注,他站在队伍里,四处逡巡,他在搜索婉约的身影,,随着一声开始,突然一大团花团锦簇的捧花落在了云翰的怀里,大家哄堂大笑,有的甚至起哄到:“下一个结婚的该你了。”他在大家大声的喊叫声中,脸火辣辣的,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结婚,对于他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他暗自好笑,突然,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注视着他,婉约,隐约,他读到了一份深情,听到了爱情走来的的声音,他恍惚了。爱情来得这么突然,他开始相信,送花真的可以送出缘分。

婚礼后,婉约出差了,去了哪里,云翰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去多少天,他想去婉约的单位打听,婉约没有一句承诺,没有一句暗示,仅仅有直觉的爱情,他犹豫了,对于爱情,他没了自信,只有祈盼,婉约突然从天而降,站在他的面前。

“云翰,你的快递!”一个陌生的字迹,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开的瞬间,他沉醉了,署名婉约的明信片飘落出来,上面赫然写着:摆在正确位置的花,无论完美与否,带给我们的是一份牵手的缘分!

处暑的风,薄薄的凉,处暑的凌霄花,热情绽放,花给予的缘分,故事在延续,在手帐的扉页,他写下,我开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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