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害怕参加亲人的葬礼,因为我哭不出来。
二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种了一辈子地,老实勤恳,对于自己是农民的身份逆来顺受,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
记忆中,暑假的傍晚,总能看到他身穿一件军绿色的短袖,军绿色已经被洗成了浅绿色;或者是那件发白的浅蓝色短袖,扛着锄头,推着二八车,去地里除草。回来时,总能带回一大捆新鲜的草料,喂羊。
二爷爷是大年初六的生日。小时候每年的正月初六,都是二爷爷这边的亲戚大聚会的日子。我和叔叔家的哥哥姐姐相差无几,很多个寒暑假,我们都一起度过,写作业,玩耍。
二爷爷是得白血病过世的。在医院输血小板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两次,脸色发黄,本就羸弱的身躯显得更加消瘦。二爷爷话很少,我也不会寒暄。过去看他也只是听叔叔姑姑他们闲聊。
我和二爷爷的感情并不深,虽然每次回老家都会见到,大伙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也能听到他偶尔发表评论,但我们正面的对话其实很少。
所以当我披着白衣走近灵堂,跪下磕头时,我流不出眼泪。
起灵时,好几个壮丁一起去抬,慢慢把二爷爷遗体搬进棺材,再装入几件衣服,盖棺,铺席。我看到姐姐的眼泪悬空滴下,周围唏嘘声一片。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这是我第三次参加葬礼了,以前奶奶和一个婶子过世,我也没有哭出来。越想像她们一样哭,越没有眼泪,索性低头默哀吧。
围着火堆转圈时,两个姐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们哭得很伤心,我依然没有眼泪。
三伏天的骄阳依旧似火,三轮车的铁皮烫屁股,胳膊和脚也被晒得生疼。我就那么任汗水在脸上肆意流淌,不想去擦,就当是代我流的泪吧。
一路上我都扎着脑袋。走出村子,我抬起头,才发现两面全是大深玉米地。我想起小时候还进过这么深的玉米地掰玉米。
那时也是这么热吗?十几年后靠空调续命的人们,这种太阳下暴晒,汗流浃背的感觉,怕是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吧。
我们下车的时候,男人们已经在看着下葬了。女人们不能进去,只能在路边等着。我们可以看到五十米以外盖棺材的红布。
等喇叭声响起,女人们跪下大哭。天实在是太热,只哭了几声就被拉起,回去了。
我不用圆坟,回去路上解开了身上所有白布打的结。
回到家,对着空无一物的灵堂磕个头,就算结束了。
忽然想到我还是没敢仔细去看灵位上的字。在灵堂等待时,我远远地看到一个八字,猜应是享年七十八岁;而姓名的第三个字,我始终不知道是什么。
很多长辈,只知道一个称谓,直到死,晚辈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听起来有点可笑,可就是这样。
不知道用什么作为结尾了。
二爷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