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死了并不是真的死了,只有等认识他、记得他的人都死了,他才是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因此,从这个角度上看,我认为姥姥没有死,因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过。
——题记
我不是个爱哭的人,至少周围的朋友都和这样认为。而我此生哭的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大概就是姥姥离开的那一天。那一天送姥姥的埋体时,我在后面死命的哭喊着姥姥,家人们的哭声响彻了回民公墓。
我此生最幸会的事,就是被姥姥照料至大。出生四天起就被姥姥抱着,一直到读大学的时候,姥姥都喜欢我躺在沙发上,枕着她的腿,那时候她会一直抚摸我的头发。
小时候姥姥喜欢把我吃完了零食的包装都收起来,然后拿着包装纸去超市买同样的零食给我吃。一直到我上学,她接我放学的时候都喜欢随身给我带着零食让我路上吃。小学六年都是这样过的,几乎每个姥姥接我放学的路上我都有零食吃,就这样吃了六年,储蓄了我一生最温馨的记忆。
后来上了中学,熬夜学习成了家常便饭,我经常会为一道题苦思冥想到深夜,姥姥就在旁边一直陪着我。每次劝她睡觉去她都说想等我一起睡,说她喜欢陪我学习,她还背着哥哥姐姐们跟我说全家的孩子她最喜欢我,因为我最爱学习,我今后一定最有出息。我告诉姥姥我今后要考大学,要出国,我挣钱了要带着姥姥周游世界,要带姥姥去看迪拜的清真寺,姥姥总说,你有出息就好,姥姥去不去都行。
我就带姥姥出去玩过一次。高二的暑假,姥姥偶然提起邻居一个奶奶去海边玩的事,我说姥姥我也带您去海边玩吧,姥姥说不用了,她就随便说说。我虽然提前跟朋友们约好去承德玩,仍然执意提前回来陪姥姥去大连玩。后来好几年朋友们都遗憾那个草原之夜没有我和他们一起载歌载舞,但是我至今回想起来,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姥姥至少给了我七年的时间来接受她要离开我这件事,大三那年的秋天,我们第一次送姥姥去医院,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姥姥的脑子越来越糊涂,说话开始越来越重复,走路需要人扶,也再也做不出我爱吃的菜肴,那一天我突然发现姥姥真的老了。
零九年姥姥住院了,那一年她突然瘦了好多。我和二姨一起去医院里看她的时候我跟她说我要考研究生,她问我那是比大学还高的学历么,我说是的,她跟旁边病床的奶奶说我是全家最聪明的孩子,我从小学习就好。后来不管学习多忙,我都经常去看姥姥,而每次姥姥都会问我的问题就是我考上研究生了么。还总张罗着把来探病的亲朋好友给她带的吃的补品给我吃,说我学习累,让我多吃点好的。
姥姥变老的速度总是比我长大的速度快,大四以后,姥姥傻的越来越严重了,一开始只是忘了我叫梦梦,后来干脆说我是她养的小猫。但是她没有忘记爱我,每次去看她她都把口袋里的手纸塞给我说是给我的零花钱,让我去买零食吃。她没等到我长大挣钱,没等到我有了出息,没等到我带她去迪拜,去世界最高的清真寺做礼拜……有时候总觉得姥姥为我做过的事太多,而我总是忽略了她太多,于是留下了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
一六年的春天,我把未婚夫带到了姥姥家,跟姥姥姥爷正式的介绍和我缘定今生的孟先生,我告诉姥姥姥爷,这是我精心为自己挑选的丈夫,他聪明勤奋,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他待我如亲人一般,他值得我托付一生。那一天,我看到姥姥一直看着我们笑。出门时,孟先生跟我说,她觉得姥姥没有傻,因为她一直看着他笑,他觉得姥姥特别高兴。
姥姥此生最后一件因为疼爱我而为我做的事就是让我握着她的手等她离世,让我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一天,我跟姥姥说了好多话,我告诉她让她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和妈妈和几个姨一起照顾好姥爷,我还会等弟弟回来的时候,带他去姥姥的墓前看她。
姥姥去世后我一共梦到过姥姥三次,而我执意认为这是我切实的见到了姥姥而非梦境。那个夜晚,我清晰的感到我被人唤醒,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又被鬼压床了,而躯体轻盈,并没有外道压制于我。我翻身看到姥姥躺在我的身旁,她说就是来看看我。我想一把投进姥姥的怀抱,姥姥却倏地离开了,我确定姥姥来过,并且在我旁边真真实实的躺着,就像小时候,我们睡在一起,聊天到天明一样,这就够了,她抱不抱我都没关系,我还能看到她还能感受到她就足够了。
二姨说,姥姥不会扔下我们不管,她会一直陪着我们的。后来,我再想起姥姥的时候,再也不会哭得伤心欲绝,即使流泪也会微笑,因为我终于知道,姥姥其实没有离开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着我,现在陪伴着我的她,没有病痛,没有痴呆,没有衰老,她理智清醒的陪伴着我爱着我,她能看到我的一切,如我能感受到她一样。
北京又到了春天了,玉渊潭的樱花又要开了,这个春天,我还会去玉渊潭赏花吧,毕竟好几年没去了。姥姥你有好几年没陪我赏花了吧,今年咱们终于又可以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