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时来着?二十年该有了吧。那时候我还是风华正茂,花腔婉转的梨园花旦。不过,无论如何在世人眼里还是下九流的货色罢了。”周祁瑞捋了捋胡子抬头看着窗外的云道。
那时是暮春三月,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婉眠趁着兄长成亲时借着人群跑了出去。她爹当时可是气的不轻,直接在酒桌上就摔了杯子。随即派了十来个家丁出来找。
婉眠在细雨里跑了一路,在胡同里被追了上来。
“小姐,你就跟我们回去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如何向老爷交代啊。”其中的一个家丁开口道。
婉眠抿着嘴没有说一句话,抬头看了看街道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伸手将头发弄乱,衣服也弄上了一些污渍。
在看到江知庭路过的时候突然大喊:“救命啊,非礼了非礼啊!”
骑在白马上的江知庭回头正好看到了被几个家丁围住的婉眠,他可是经过十年私塾教育的优秀才俊代表他怎么能在这种欺男霸女的勾当面前视而不见呢?
想罢就跳下马,三下五除二将那几个家丁打倒在地。转身就想走,他可是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描写了。
“公子。”婉眠突然叫住了他,“你看他们衣着统一,肯定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犯案。你若是就这样走了他们找我寻仇怎么办?”
江知庭停下了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开口道:“哦?那姑娘要如何?”那语气冷的像是冬日里的凛冽寒风。
“当……当然是……”婉眠被他的语吓了一哆嗦,“当然是寻求庇护了。”这人衣着来看非富即贵,若是抱上了这条大腿还怕那些家丁吗?她爹是绝对不会放下面子来要人的。
“庇护?我家徒四壁连雨都避不了了。怎么庇护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救她就算了还要保护她,什么逻辑?他家又不养闲人带回去浪费粮食啊?
显然他的反问已经否定了婉眠的要求,但是她又能让江知庭得逞,眼看他想抬腿走,猛地一把抱住了他刚抬起的腿。
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呢。以身相许都行的。再说了,我刚到京城除了公子以外谁都不认识,你若是不收留我,我便要露宿街头了。你忍心吗?忍心吗?”
“忍心啊,怎么会不忍心?我与你非亲非故救你不过是出于道德。但是你自己有手有脚的没有定所这与我何干?”江知庭低头对上她的目光说到。如今这世道,人人都都在想如何保全自己如何会庇护一个不想干的人?
婉眠闻言倒也没在放开了他,他的意思这般了然也没必要再苦苦纠缠。她起了身将头上的珠钗取了下来,递给江知庭。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日后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拿着这珠钗到城北杜家定会帮你。”将刚刚的那般无赖模样退却倒也有些侠气。
江知庭盯着她手里的物件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什么也没说就就走了。
婉眠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像是有什么吸引着一般。
婉眠跑到当铺当了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玉镯子,住进了客栈。在雨里淋的时间长了,染上了风寒。随后多年的旧疾复发了。
他哥哥倒是几次派人给她送了些药来,而她爹却是对比无动于衷。在杜老爷子眼里脸面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就算是根本没有把她找回去也对外说杜婉眠已经找到了。
这天,婉眠在桌案前喝着杜知岷送来的药。被一阵敲门声吵到了,刚想起身开门,门却已经被踢开了。她倒是被吓了一跳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
“姑娘,这房钱怕是该结了吧。”胖胖的女掌柜双手叉着腰,一脸倨傲地看着她道。
“不是……还不到日子吗?”她有些怯了,抿了抿嘴唇道。那模样像极了犯错了孩子。
“不到日子?那你说说你的银子能住到哪个日子?”掌柜听到的话,翻了一个白眼有些鄙夷道。没钱的人她见多了但是像婉眠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你明明一身锦缎绸罗的却是住着驿站最差的屋子,还端着个大小姐的架子。
“不是还有几个时辰嘛……”婉眠扣着手指头说道。声音小得就是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那掌柜特意拔高了音量好让更多人的听到,“几个时辰,说是住到今天的,今天都过了几个时辰了?”
“是啊,到今天的。但是今天还没完啊。”婉眠虽然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牵强但是还是说了出来。毕竟她现在也是无处可去的。
“不行,现在就得搬。”她不是来跟婉眠商量的,她只是来让搬走的。说罢便将手能拿到的物品从窗口扔出去倒也是不怕砸到人。
掌柜给在门口的几个小二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也同她那般将婉眠的东西纷纷往外扔。看来她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这掌柜是摆明了要为难她,她甚至有些怀疑是她爹跟掌柜合伙整她好让她知难而退回家去,继续做囚鸟。
婉眠见到他们这样顿时有些慌了,让他们别扔但是没有一点儿用。到如今也只能护住现在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了。
掌柜见她死死护着几个油纸包裹着的物品,伸手就去抢。这可是兄长送来的药,如何能让她得逞。一个闪身就躲过了了掌柜。
掌柜自然是不死心的,猛地推了婉眠一把但是没成想由于用力过大,婉眠直接被她推出了临街窗。
我掌柜也顿时被吓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敢伸头出去看。扔东西的两个小二也停下了动作,迅速跑到窗边向下看着。只一眼便又退了回来。
“掌柜的怎么办?杜老爷可是只说把她赶出客栈没说要她付出什么代价的。”其中的一个小二对掌柜的说道。
“闭嘴,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有人问就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跟客栈没有半点关系。听到没有!”像是深思熟虑好了一样,她假装冷静立马撇开关系。
“这……”另一个小二有些犹豫,毕竟从这摔下去死倒是不会死但是也伤的不轻啊。
“要么滚蛋要么闭嘴。”掌柜恶狠狠地揪着那小二的衣领说道。这些人靠着她吃饭又要在这儿说着些威胁她的话,这其中的考量她清楚得很,不用这些下九流的人来一而再而三的提醒她。
见到掌柜的模样小二也只好闭了嘴,他还要靠客栈的月钱养活一家老小呢。
婉眠摔下去之后因为头先着地所以就晕过去了。过路的人也只是围起来看热闹谁都没有上前。
江知庭带着一队人马负责京城的治安巡逻,一见那么多人围着。还以为是什么又当街打架斗殴什么的。
就上前看了看,一来原来是跳楼。就让士兵让围观群众散了。
“白布呢?盖上盖上……”江知庭转头朝身后的子宁说道。他们负责巡逻有时候总会遇到些没人认领的尸首,比如从外地流浪来的乞丐,虽说不能让其落叶归根,但也不能让其曝尸街头不是。
“将军,这……”子宁有些懵,抬头看了看直线对上去的敞开窗口的地方,这点高度显然是摔不死的,“这姑娘可能只是晕过去了。”
“流了这么多血还没死,真是难得的将才。”江知庭蹲下用手指蘸起了一点儿血在捻了捻说了这句奇怪的夸赞的话,就起身要走。没错就是夸赞,因为命硬。
“就这么走了?”子宁更懵了,这不像是将军的行事风格啊,他打死也不会想到江知庭也会有见死不救的一天。
“要不,你抢救一下。”江知庭退后三步对着子宁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一抹奇怪的笑。
这人不就是他回京的那一天在小巷子里救的人吗?他宁愿跟将士们去城门口守城门也绝对不会再跟她扯上半毛钱关系的。
子宁见他这反应有些犹豫了,但是他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礼义仁智孝牢记心间。这好歹也是条人命比猫猫狗狗什么的金贵多了。
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打算将婉眠送到附近的医馆救治。江知庭自然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刚刚才在心里默默发誓的,不会就是不会。随即拔腿就跑。
子宁叹了口气,看来关键时刻还得靠自个啊。
江知庭虽说挂了个将军头衔但是手里的能调动的兵却是少之又少。他这次被急招回京明面上是升了官但是将戍边是兵符都收了回去。快一个月没打仗但是有些闲的慌了。
杜知岷听说了今天客栈发生的事,二话没说将手里账本放下就带着几个还算能信得过的家丁出了门。
那是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妹妹他能让驿站的那个势利眼掌柜给欺负了?
他是从客栈的后门进去的,这客栈之中不说像驿站一般住的都是朝廷命官但是也有不少显贵。
还是不要将事情闹大才好,否则杜家还是面子上挂不住的。
小二急匆匆地跑到掌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掌柜倒是不慌不忙的开了门。
“要死了,一惊一乍的。”掌柜开了门见小二这般模样有些不悦的说道。
“杜公子来了。”小二看着掌柜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