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三的日子吧,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假装,假装好学习,假装不再寻求一切娱乐的机会,假装自己突然长大,突然明白竞争的含义。看到父母偷偷地在卧室里看电视,我会假装不在乎,径直走入我的房间,却仍极小心地留下一点缝隙,听模糊传来的不属于家长不属于现实的声音。那时,我是多么希望听到除却读书声外的一切声音啊,每一天,这一道缝隙就是我最大的期待了。
已经是初三下学期了,我不想上晚自习,赖着家长请了长假,晚上的时光便在安宁与和谐中流走,偶尔的,那道特意留下的缝隙会送进来一缕飘渺的歌声,那是另一种愉悦与温馨,有种昏昏欲睡却又很清醒的感觉。我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向中考迈进,习惯那样的与世无争,那种没有一丝波澜的气氛,就像一切都与我无关。
那一晚,也应是这样子安静地过去吧,如果不是我突发奇想要关门好好学习。就在关门的刹那,我听到一句歌词:山雨欲来风满楼,爱恨情仇纠缠永难休。字眼清晰流转,是我喜欢且熟悉的古老样式,配上了很悠远的音乐,竟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与缠绵。仿佛被击中一般,我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任凭自己的身体不停地颤动,屋中并不寒冷,我却分明感到丝丝凉意在侵蚀我的身心。就那样不停地发抖,直到歌曲的最后一个字,心好似缩成了一团,那种巨大的压迫感是我以前从未有过。回头将自己深藏在被窝中,我无法遏制自己的颤抖,无法遏制自己的呜咽,以往那种我习惯了的一潭静水的感觉回不来了。
家长悄悄地走进来,是听见我的哭泣声了吗,我在懊悔,我怎么会哭,我怎么会脱离自己安静的天空,随随便便就抛开自己久有的安静与沉着?那样的自己,才是我要的啊。可是,就算拼尽了全力去忍耐,我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甚至无法,平息自己身体里的寒意,只是拼命地摇头,向突如其来的心悸讨饶。被窝里,有我和我的眼泪作斗争,我似乎听到家长无奈的叹息,只是,我没有力量去减少他们的担心与难过。
黑暗中,有袅袅歌声传来,从未听过,却如此熟悉,让我试图去探寻自己的前生。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坐起,有种无边无际的哀伤笼罩过来,我只想沉浸,沉浸在这哀伤的怀抱中,死去般的无力与苍薄。有泪水划过脸庞,却有种想要跳跃的欣喜与不安。我忘了一切,忘了在家长的鼓励下写下的志愿与决心,忘了一日日缠绕自己的公式与语法,还忘了,不久就来的模拟考。我在享受着,这样一种撕心裂肺却又心甘情愿的痛。手拿一大杯一大杯的热水,我希冀抚平自己褶皱的思绪,重回那个死水一般的我,再也不要这样复杂感觉,泪水夹着热水灌下,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绝望与懦弱。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梦里的那首歌,在我身边缠绕了千遍万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浑浑噩噩,听凭那首歌将我带往远方,带往一个从未去过却熟悉无比的地方。
后来又看三毛,三毛记了一件事,她拉着爸爸去看自己看中的那所栽有樱花的房子,在很遥远的地方,爸爸好和蔼地说:“我看到了,看到了。”这里三毛写道:其实,爸爸哪里会看到那棵樱花,他看到的是女儿一颗恋爱的心啊。
原来如此,和三毛一样,我是爱上那首歌的。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磨难而日渐成熟的三毛,在自己喜欢的房子面前,仍会紧张地无法呼吸,焦急地恳请房主等她筹钱来买,在深夜哭着求爸妈借钱给她,像一位豆蔻少女般向亲人介绍那所美丽的房子,然后倾尽所有来修饰自己的小舍。一切只因为,她爱那所房子,爱那里的樱花。
而我,就在那样的年华,爱着一首歌,爱着那首歌里古朴哀婉的音律,爱着那首歌里空茫安静的意境,任凭自己随她迷失在这青春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