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生对你守口如瓶

一、无处变坏

那年,爱上袁林纯属意外。

那个失恋的夏天我常去海边,抱着能想开就想开,想不开就跳海的信念。

结果碰到了35岁才想起来学游泳的袁林。

那天风大,他被海浪拍在沙滩上,刚滚起来,一个浪又把他拍倒,如此三个回合过后,他终于被岸上的人打捞上来。

我被那情景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没失恋一样。原来化抑郁为开心就是这么简单。

再抬头,看到袁林叉着腰站在我面前,那样子恨不得把我扔到鲨鱼嘴里。

我笑着说:“别惹我这种孤意寻死的人,拉你陪葬不值得,拖家带口的。”

袁林笑了,我居然还有心思把他十分之九的裸体看个通透——身材还不错。

就此别过,谁知第二天上班居然在写字间的电梯里遇上。

他拉了一下我,我在拥护的电梯里大喊:“是你啊,穿上衣服差点儿认不出来啦!”

可想而知,这句话脱口而出后的效果。

等到晚上下班时和他再次遭遇,他都觉得再不请我吃饭简直有些天理不容了。

那晚,我把自己灌醉了,并把那段已经伤不着我的恋情悉数倾诉出来,不是为了释放,其实是一种勾引——我是自由身了,我突然间很想被一个成熟的男人爱上,用他们已经成熟的身体还有心智。

可是,袁林不是那种嗅觉灵敏、给杆便爬的男人。

相反,他很自律。

他让服务员搀扶着乱醉的我上了出租车,将数次都打听不出我的住址后,他把我送到了附近的一家三星级宾馆。

同样让服务员把我搀到房间后,他走了。

十分钟后,我听到有人敲门。我得意地想:一定是袁林“回心转意”了。

但依然还是服务员,送来了西红柿、茶等等解酒的东西……

关上门,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失败,想变坏却遇到了一个的正人君子。

二、自成风骨

再遇袁林,是一个月后,同样在电梯之上。

当时,我正被老板批评,没有注意到袁林也在电梯上。

老板数落我在谈生意时不够灵活,他说:“你又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人家碰一下你的手,你跟触电了似的甩开。这下好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被你甩黄了”“想当圣女就别出来工作”“没办法,这个月只能扣你的工资了。”

老板还想喋喋不休,我软软地扔了一句:“老板,你还是闭嘴吧。这么没有水准的批评,还是回公司关上门再说吧。我替你丢不起这人!”

可想而知,老板的愠怒,那样子,好像脑血栓犯了一样。

电梯到了16层,我跟在老板后面往外走,看到有人伸到我眼前一个大拇指——是袁林。

我阴郁的心情突然间就晴朗起来。

无论如何,上次的醉酒让我在他面前是失态的、丢分的,但这一次,至少让他看到了我的风骨。

那晚,在写字间的楼下碰到等我的袁林。“老板没有为难你吧?”他关心地问。“怎么会不会为难呢?但我不会辞职的,哪个职场不是乌烟瘴气?想不受气就把自己熬成老板,或者老板娘。”我的话,让袁林笑出声来。

那天,我们依然共进了晚餐,只是我没有喝酒。

我很正经地跟袁林提及了我的梦想,很正经地告诉他我之所以可以忍受老板恶俗,是因为总有一天我要开一个比他规模大十倍的商标注册公司,抢走他全部的客户。

“我现在也算是卧薪尝胆吧。职场上如果让这样没水准的老板当道,那实在是畜生的天堂。”

那是一次愉快的晚餐,袁林十分怀旧地讲起他像我这样大时,在职场里的愤青。

那天分手时,他对我说:“小朋友,谢谢你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后,他把我塞进出租车,给了司机一百元钱。

再后来,我和袁林常常见面,不仅仅是在电梯里。

他帮我介绍了许多企业,并最终促成了我开一家商标注册公司的想法。

公司开业的那一天,他带着爱人来捧场。

终于知道,他为何对我这种女孩儿无动于衷了。

他的妻子那样漂亮贤淑、优雅得体,那是良好家世和良好的教育结出的气质,是我等草根终生只能形似而无法神似的高度。

握着她纤柔的手,我的内心无比苍凉。

我断了让袁林爱上我的念想,却断不了自己爱上他的渴望。

三、今世再见

因为袁林的帮助,公司的一切运转还算顺利。

为了不把自己变成优秀的剩女,我开始接受各种名义的相亲。

等我真正走到相亲这步田地时,才发现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并不比经营一份事业更容易。

我努力地适合人家,结果发现在情场,自己变成了一个如此被怀疑的人。

大家的逻辑十分雷同,既然没有一个像李刚那样的爹,那只能证明曾经被三儿过。

甚至,我遇到过无比坦白的,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我说:“我不介意你的过去,我只希望有了我之后,我可以是你的唯一。”

最后,我停止了相亲。

我觉得,再相下去,我有可能这辈子都断了结婚的念头。

于是懂得了,如自己这般不老不小的女孩儿是如何剩下的了。

不是因为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不仅优秀,而且还有阅历,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为一张红色证书买断幸福。

经历的人越多,袁林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愈发高大起来——原来,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并非俯拾皆是。

赶场般地相了一阵子亲后,我主观上已经做了放弃的打算。

我的公司频频出现状况,前来帮我扑火的人,是袁林。

并不嗜酒的他,为了帮我摆平那难缠的客户,不断向人家举杯,每一次都会喝醉。

醉后的袁林依然是个君子,尽管已经无法掌握身体的平衡,但依然可以维持灵魂的清醒。

当我身着那样剔透的睡衣,钻入他宽阔的胸膛时,他给我留下了最后的自尊,他叫了他妻子的名字,然后含混地说:“对不起,我今天晚上真的力不从心。”

我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从他那并不匀称的呼吸里,我知道他没有睡。

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卑鄙,不仅图谋人家的帮助,还想向人家索爱。

狼狈地,从那张不属于自己的床上起来,把自己打理整齐,我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走在午夜的街,我泪流满面。

真的,我更爱袁林了,那么无望地爱着,心里很清楚地自己为他心动之后,再难爱上。

就在这时,手机的短信响了:小奕,你令我心动。可是我不能,不是不想,而是因为我承担不了你的深情。原谅我的懦弱!只要你肯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一个人的良人。

再一次,哭到柔肠百结,然后,回复:今生不再图谋你,但想跟你要一句承诺,若有来生,请允许我嫁你。

袁林很快回复:一定。

四、只如初见

那夜之后,我开始频繁出入袁林的家,以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为由,我热络地喊他的妻子“嫂子”,陪她逛街,帮她一起收拾家,时不时地送一些礼物给她及袁林。

在他们都有事的时候,可以放心地将他们的孩子皮皮交给我。

我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们是我在这个城市的根。”

说得多了,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我与他及他的她,今生是亲人。

只是,当他疼爱的目光,越过我,看向她时,我知道,我的心是酸楚而疼痛的。

但与分离相比,这痛,我必须咬牙忍住。

一个星期天,他们夫妻俩有活动,我带皮皮去棋盘山玩。

本来我们选择的是无车带,但还是有一辆私家车不管不顾地开了过来。

那时,我正在给皮皮切水果,皮皮正在马路上抓蚂蚁。

看到那辆车速极快的车时,我几乎不加任何思索地扑了过去,像传说中那样,把皮皮甩到了路边,然后,我自己倒在了车下。

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与其说我救的是皮皮,不如说我有一个机会,为袁林出生入死。

我喜欢这样的奋不顾身……

可是,我并没有死,甚至连残疾都没有落下。

只是经历了这件事之后,袁林和嫂子对我,更加地信任,还有感激。

我们的关系正朝着亲人的地步不可逆转地前进着。

嫂子开始为我物然各种男友,带着我去见一个又一个陌生人。

我不再拒绝,一副任挑任选的顺从。

只要人家肯与我见第二次面,我不管对方多么不入眼,都欣然赴约。

只是,每一段,都因为我的不冷不热而告终。

嫂子的表弟苏北从英国回来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我和他见面。

说实话,对苏北,我有着与之前所有相亲对象不同的好感。而他,对我也同样不讨厌。

假以时日,我们是属于可以走到一起,成为情侣。

可是,当袁林、嫂子、苏北和我坐在一起吃饭时,我被自己的心事吓了一跳。

我所有的爱依然还停留在袁林那里。

四人同桌共饮,我所有的心事都在他那里,他爱吃的菜,他喝酒的姿势——这样的关注令我觉得可耻,我随便可以与谁结婚,但却不可以与苏北。

仅仅因为苏北是他们的表弟,我不希望伤及他这样的无辜。

我苏北说再见时,我哭了。

不为苏北,是为自己。

我认命般地出没在他生活的半径里,怀着不求结过,但求可以爱着的自虐心理。

当袁林的岳母生病都会把我编入看护的名单时,我的内心是平静而安好的——我以安全的身份,成为了他们家庭中一个至亲的人,我用那些天真与懂事掩盖着爱而不得的伤痕,我为自己难过,我也为自己庆幸。

袁林是一个好人,我也是,我始终让这份汹涌之爱,暗流涌动却不伤及任何人——我以为,我可以坚守这最起码的道德。

也许是天意,很少关注新闻的我,那天无意间听到了本市成立东北首家人类精子库的消息。

而我,以爱心的名义,不仅出资成为这个项目的民间助推者,而且也在以一个志愿者的身份游说袁林参与到这个爱心之举中来,让他捐出自己的优良基因,为那些求孩若渴的家庭带去一份希望与福音。

袁林没有拒绝,他说:“小奕,你都懂得回馈社会了,我当然得支持你的善举。说实话,你真的很让我刮目相看。”

我能说什么呢?

袁林,其实是你让我变得与众不同,因为爱你,因为你的优秀自律,让我虽然不能拥有你,却不得不让自己努力配得上你。

只是,这一次,我存了一个巨大的私心,或者说,我有了自己的阴谋。

在袁林捐了精子之后,我闪电式地结婚,闪电式地以陪读的方式出国,闪电式地怀孕。

我能记得的,就是袁林带着妻子送我远赴澳大利亚时,在机场,我被他们夫妻俩轮流拥在怀里,一哭再哭。

嫂子说:“说好了,我们是你的根,可是现在你自己连根拔起了。小奕,真舍不得你。”

袁林说:“从此,我再何处好为人师去?你真是一个没良心的丫头。”

而我,在哭过之后,抚着依然扁平的肚子,对他们说:“宝宝,跟舅舅、舅妈再见。”

此后经年,我再也没有见过袁林及他的妻子,不是不想念,而是无法再见。

到了澳大利亚九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他和袁林如此相象,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总是让我不由得想起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给儿子取名叫袁林,这样,我时时可以亲昵地叫他,一生一世。

我不知道这个秘密可以向现在的老公隐瞒多久,但我知道,终我一生,会对袁林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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