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又清明

承平十三年的元宵灯会,沈清歌在人群中与丫鬟走散,被几个登徒子围住。她攥紧了袖中的银簪,正欲拼个鱼死网破,忽见一袭青衫挡在身前。

"光天化日,诸位何必为难姑娘?"那书生声音清朗,背影挺拔如竹。待巡城卫兵赶来,他转身作揖,沈清歌才看清他的面容——眉目如画,眼角一颗泪痣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寒门学子裴琰,唐突了。"他递还她慌乱中遗落的绣帕,帕角梨花被他的指尖染上一层薄汗。夜风忽起,万千花灯倒映在秦淮河中,她看见他眸子里摇曳的光。

此后数月,裴琰常借送诗笺之名造访沈府后门。青石板上,他诵"曾经沧海难为水",朱墙内便传来《凤求凰》的琴音。那年春雨绵绵,她在角门递出油纸伞,他握住她皓腕,在掌心写下"死生契阔"四字。

惊蛰那日,沈将军摔碎了满室瓷器。"区区举子也敢肖想我沈家嫡女?"父亲的声音穿透雕花屏风。清歌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看着定远侯府的聘礼抬进庭院,金丝楠木箱里躺着缀满东珠的嫁衣。

裴琰冒雨而来时,后院梨花已落了大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她手背,比熔化的烛泪还要烫。"边关告急,我明日便随军出征。"他喉结滚动,"若三年后..."话音未落,她已摘下祖传的羊脂玉佩塞进他怀中。

秋雁南飞时,捷报与阵亡名录同时抵达京城。清歌在闺阁里展开染血的绝笔信,裴琰的字迹被雨水晕开:"...身中三箭,恐负梨花之约..."信纸背面粘着半块玉佩,断裂处还带着干涸的血渍。

大婚前夕,沈府乱作一团。众人找到新娘时,她穿着自制的素白嫁衣沉在后湖,怀中紧攥的信笺上,新添了一行娟秀小字:"生不能同衾,死亦同穴"。岸边老梨树簌簌落花,盖住她眉间那点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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