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虚拟的对话时间是苏格拉底受到指控之前,地点在雅典中心市场,法庭的入口处,主题是“论虔敬”。
苏格拉底说自己受到严重控告,将要上法庭受审。欧绪弗洛说自已打算告发自己的父亲杀人。欧绪弗洛家的一名雇工醉酒后杀死了一名家奴;欧绪弗洛之父把杀人者捆绑起来扔在沟渠里,然后派人去雅典问祭师该如何处置杀人凶手,在派往雅典的人返回之前,杀人者冻饿而死。欧绪弗洛认为自己的父亲确实杀了人,打算以亵渎的罪名告发父亲。欧绪弗洛的其他亲属认为他父亲没有杀人,只是没有料想到他会冻饿而死,更何况这个被扔在沟里的人本身是个杀人犯,死不足惜。欧绪弗洛想要告发自己的父亲是杀人犯,他的行为才是亵渎的。
《申辩篇》美勒托的指控在这里露出端倪,苏格拉底已经看出“雅典人并不在意他们认为能干的人,只要这个人不把他的智慧教给别人;但若他们认为这个人使别人变得像他了,他们就会生气……”雅典人不喜欢超出群体意识的意识,公民即城邦,挑战群体意识就是在挑战城邦,无论这种挑战多么接近真理——他们不认为会是真理——都是城邦不可接受的;大多数现代人同样如此,我们讨厌不同,我们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欧绪弗洛自认为是宗教方面的专家,懂得什么是虔敬,什么是亵渎。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告发父亲杀人是虔敬的,法律实行公正的原则,无论犯罪的是你的父母,还是其他人,而不告发则是亵渎的。
苏格拉底搁下儿子告发父亲到底对不对的问题,把话题引向虔敬的定义和本性。问题中也许是第一次出现了柏拉图哲学的核心:“型”(或理念、共相)。“虔敬在各种行为中都相同,而亵渎总是一切虔敬的事物的对立面,亵渎的事物就其是亵渎的而言,总是以某种‘型’或形象呈现于我们吗?”当欧绪弗洛认可“型”的存在的时候,问题就变成“我没有要求你从许多虔敬的行为中举出一样或者两样来告诉我,而是要你告诉我,那个使一切虔敬的行为成为虔敬的‘型’本身是什么,因为你同意一切亵渎的行为之所以是亵读的,一切虔敬的行为之所以是虔敬的,都是通过某个型……”这就像勇敢的行为并不等同于勇敢,正义的行为也不是正义本身一样。前者都只是“型”的某一方面,都无法涵盖全部,只有后者是完善、自足的。
欧绪弗洛开始依据“型”的要求给虔敬下定义:虔敬就是诸神与凡人之间的相互交易,诸神全都喜爱的就是虔敬的,诸神全都痛恨的就是亵渎的。苏格拉底通过一系列提问,揭露欧绪弗洛陈述中的内在矛盾:他只是指出了虔敬的一种影响或属性,并没有指出虔敬的“型”——虔敬的本性真正是什么。
讨论没有确定结果,但苏格拉底显然认为考察清楚对于自己和欧绪弗洛都至关重要。“如果你对虔敬和亵渎没有真知灼见,你就不会代表一名奴仆,冒险告发你的老父亲杀人。你会感到恐惧,担心自己要是不能公正地行事会引起诸神的愤怒,在凡人面前你也会感到羞耻,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相信自己拥有关于虔敬和亵渎的清楚的知识。所以,告诉我,我的大好人欧绪弗洛,别再对我隐瞒你的想法。”
苏格拉底像牛虻一样叮得欧绪弗洛这头“老牛”浑身不自在,他借口有事匆匆离去。留下哲学家暗自发笑的反讽,“这是在干什么,我的朋友?你扔下我不管,让我巨大的希望落空,我原来想要向你学习虔敬和亵渎的本性,以逃脱美勒托的控告,我可以对他说,我已经从欧绪弗洛那里获得有关神圣事物的智慧,我的无知不会再使我轻率地、别出心裁地对待这些事情,这样的话,我的余生就会过得好些了。”不知道他的失望是真诚的还是戏谑的,如果是后者,说明苏格拉底已经明白他将无法逃脱美勒托的控告,除非举手投降。
“亲亲互隐”还是“亲亲互告”,这是法律与人情的冲突。从法律角度看,正义的原则应当贯穿一切,无亲等之差别;而从伦理角度看,亲亲互告显然违反仁爱原则。二者之间的矛盾该如何化解呢?这就是所谓“欧绪弗洛难题”。
有一个心理测验是这样的:说你的杀人犯父亲和孙中山站在门外,你选择让哪个人进门。
前者是亲情与伦理,后者是正义与秩序。这个测验的根本并不在于你选择哪个人,而是当你做出选择时,表明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将来也会是什么样的人,感性的或是理性的,含混的或是明确的。或者可以引申到另一种说法:道德的本质不在于绝对地区分善恶,而在于做出选择,并承担相应的后果。电车难题和大桥上的胖子问题都不再是两难悖论,我们必定有所行动,行动本身就是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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