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很老,起码从我出生时它就在了。
它是标准的大瓦房,三间屋子,两个前窗,每面墙都是用青砖垒的,没有粉刷。人字屋顶,南北两面,小青瓦重叠铺设,凹面朝上,形成水槽。四角是勾起的屋檐,虽不是琉璃瓦,但是做工也如宫殿般精细。门前一米宽的台面,有两根柱子支撑着屋顶。再往前,两级台阶。一个院落。
屋里的家具只剩下一张床,一个大红色的衣柜,一个米黄色的高低柜,一个写字台。
其他没什么东西。
写字台的抽屉里有我的日记,信件,以及我从小到大钟爱的东西。
进门抬头便可看到一幅匾,山水画,很有意境,爸妈结婚的时候亲人送的。
房子里好像只有这么多。
以前,院子里没有其他植物,只有一棵樱桃树,是我姥姥从十几里外的她家扛来的,山里的品种,樱桃很大很甜。
每到五一,樱桃一部分已经熟了,我就站在树下寻找红透了的吃,然后再爬到树干上把能够到的都摘掉。等到全部熟透了,不只我们家的人摘了,庄里的小孩子也会来树下摘着吃。好物谁都知道,包括麻雀们。所以不得不采取各种方法驱赶它们。还是少不了被它们偷去一点。
前两年这棵树已经被砍倒了,院子里 空荡荡的,南边墙角的那棵楝树生长的却出奇的快,出奇的繁茂。
最近的这两年,我爷爷把院子开垦成了菜园。南面西面各一个,种了各种蔬菜,各种瓜果,空荡的院子好像不那么空了。
大门还是木制的,一眼可以望见整个院子,简单而简陋。我已经习惯了,若换成铁制大门,或许我还不喜欢那种严实呢。
小时候,上学回来进大门一看堂屋门是锁着的,便站在院外扯着嗓子叫妈,整个庄子都听见了,一声比一声高,几声下来,远处某个地方传来一句哎,我就乖乖的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了。
最喜欢的是在院子里吃晚饭,夏天,很凉爽。看着周围的树木,西边的霞光,还有某户人家烟囱升起的炊烟,我就特别满足。
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傍晚,我妈做了好几个菜,让我把桌子凳子搬到院子里。我准备开吃呢我妈说我爸还没回来,我才知道我爸那天歇班要回来了。只记得那顿晚饭吃了可长时间,吃的很开心。
有我弟弟之前,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团聚。毕竟老房子大多时间都是没人住的,或者两个人住。
后来的后来,房子的大主人去外地了,房子的小主人大了。房子越来越老,越来越破。
我吃饭在我爷奶家,到了晚上便打着手灯搀着我奶奶去老房子住。 物是人非。夜晚空荡的房间是我和奶奶的谈笑声,慢慢地,安静了。
由春到夏,那些夜晚深深的留在了我的心里。陪我的是奶奶和房子,而我却在深夜有无尽的想念。
再后来,我爷奶搬进了我们的院子,住进了东屋,偏房,我仍旧住在老房子的东间。
每天早晨,或是自然醒或是被他们叫醒,他们起的早自然叫我的早。穿好衣服后推开门,阳光很好,不强,我爷爷拿着扫帚在扫院子里的落叶,沙沙的响。我奶奶牵着羊,把它们拴到桩子上。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他们都笑笑,满是皱纹。此时,饭已经做好了,只剩等我了。
晚上在他们的屋子里看看电视,聊聊天,一月回来一次,学校的新鲜事自然多。看到他们睁不动的眼,我便让他们早点睡觉,我也回去。
习惯在关门的瞬间再看一眼,东屋黄色的灯光,就好象我爸妈在家时晚上的厨房一样,忙得很晚。
其实不晚。八点不到而已。
现在,老房子已经没有人住了。我爷爷把羊卖掉后也搬到了我大伯家的新房,我上了大学。老房子彻底空了。
只剩植物还在安静的生长。
我总是在心里惦念着。前几天回家却没能进去再看看,是没时间,是忘了,还是不敢,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清楚的是老房子终将离我而去,和它里面装着的我的回忆一起。或许,我会失去更多。但我也成长着,也得到了很多。
老房子孤独并幸福着。
如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