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母渐渐变老,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我能做些什么?
我握着爸爸的手,那张粗糙厚实、温暖干燥的手。
低头笑着,不能落泪。
时间滚滚流过,我不能停下来叹息。
但记忆在我脑海里飞快闪动,没有次序,没有逻辑,紧紧压缩,又快速膨胀,
这双手——黝黑的,掌纹清晰而深刻的:
曾经
给我洗过尿布,
给我剪过脚趾甲,
给我扎过小辫,
给我打过伞,
给我煮过面条,
给我签过成绩单,
给我做过书架,
也曾,
高高把我抛起,
和我扳手劲,
也曾,
变成巴掌,扇向我,
有一次,也只有一次。
当我握着这双手,
心里的忐忑和漂泊都暂停了,
岁月的含情脉脉,好像都被我握在手心里面了。
有一年冬天,去老家过年,为了省钱,我和爸爸骑摩托车在隆冬里穿越了100多里。
寒风刺骨——这个词语多美,简洁准确。但这种 简洁之美,某种程度上,也是对现实痛苦的净化吧。 彼时,湖南国道零下的气温和呼啸的风让我们像泡在冰碴子里被快艇拖动,那是种漫长的煎熬。寒风刺骨显得太单薄。
爸爸让我把头紧贴他的背,手伸到他的衣服里取暖。
他自己挡去了大部分的风,却还要把背里的温度分我一份。
有时候,我想,贫贱的生命才是最有生命力的吧。
正是这样紧贴相互取暖的温度,始终温暖着我的人性。让我保持善良,保持真诚,保持感恩,滋养着我的生命。
清明节回老家上坟,站在爷爷,满爷爷,太爷爷,太奶奶的坟头。我深深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力量,他们鲜活的面孔早已消逝在时间的横坐标上了,但是他们生命里面的善良勇气和韧性,早就凝聚在这片土地,沉淀在这座山村的空气了里,泉水里。我呼吸着,听着,看着……
爸爸,也是儿子,儿子,多少年后又会变成爸爸。
我曾经觉得,生命是无限循环着的噩梦,生生不息的是人需要面对的苦难。孤独的苦难,病痛的苦难,贫贱的苦难……
但是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都并非生命的全部真实。
这个世界精妙得可怕也混沌得可怕。
幸而,存于世界一隅的我,在亲友们给予的温度下活着。
眼前的真实虽然不是全部的真实,但把握住这一小片天空,才能拥有呼吸着活下去的力量。并且,逐渐成长,到有一天,能够散发更多的热量温暖这些爱我的人。
我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当个体孤独的真实都散发出温暖的能量,当这些稀稀疏疏的温暖汇聚得足够多,总有一天,全部的真实也会是温暖的吧。
什么是爱?什么是父母之爱?
爱在个体生命中和生命整体中分别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怎样厘清爱恨纠缠内心清洁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