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

即便是像茂县这样的小城,人与人之间的往来也不如以前那样密切了。汽车、红绿灯以及超市门前踱步的人影,就像是从一件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扣子一样,外表仿佛蒙着一层擦不掉的尘土似的。每年春节前后,从街头巷尾的几盏灯笼上,倒是能瞧出一点热闹劲。等出了正月,红灯笼也渐渐褪了色,日子便又像以前一样了。可相相园就像是一个国中之国,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事事都踩着点,外头人嘴里讲的阴沉的小城生活,至少在这里是看不见踪影的。邓洪太太的到来,就像是平静的水面突然被人掷入一颗石子,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邓洪太太并不是一个人来到此地,和她同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身体健壮,面色红润,说话时一副响亮的嗓音总让人觉得他是一位男高音歌唱家。他给人一种简单粗暴的印象,宽阔的肩膀,微微上扬的嘴唇,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怒的公牛。大家都猜测说这人也许是邓洪太太的保镖或者管家之类的。每当这个话头被提起的时候,每个谈话者的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其中有着不可言破的秘密似的。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家意外地发现,之前对这位男青年的印象和评价完全是错误的,不仅如此,甚至有些冤枉好人的意思。男青年为人谦和有礼,待人接物也有板有眼,从不高声说话。接着经过进一步的相处之后,大家发现男青年还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这让大家颇为吃惊,和现在的年轻人相比,男青年的确显得更加成熟为重,举止中透露出一种自身良好的教养。如果邻里有什么出力气的活有求于他,他卷起袖子便把你交待他的事情干了。

就在大家认为男青年是一个干活的好手的时候,又有人传来一个惊人的发现。传来消息的人便是邓洪太太的邻居,王老爹。王老爹又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子女都在外地成家,一年回来一次。去年,王老爹的女儿打算把老爷子接走,老爷子死活不愿意走。王老爹不愿意在花甲之年坐着火车跑来跑去,这里有他的老同事,有他的老棋友,有他熟悉的一切人和物。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王老爹对他的邻居有一种十足的兴趣。

据王老爹说,那天他的那只花猫不见了。他便去敲邓洪太太家的大门,想知道猫是不是跑到他家里去了。一听到王老爹说去敲门,大家都吸了一口凉气。邓洪太太家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精致的木牌,上书“谢绝访客客”四个大字,平时也有人想去拜访邓洪太太,但是都被这几个字给吓了回来。但是王老爹毕竟不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大半辈子都走完了,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人没见过。因此那天他用他那雕着龙头的拐杖头叩响邓洪太太家的大门的时候,一点都不感到紧张。

过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有人出来应门。出来的正是那个男青年。男青年隔着一个碗口大的孔问老爹有什么事情。王老爹说自己的猫不见了,想过来看看猫是不是在这里。就在男青年面露难色准备推辞的时候,王老爹听到一声猫叫的声音。王老爹赶紧又用那根手掌敲了敲大门,然后用手指指了指,提醒男青年刚才那个声音。男青年没办法,告诉老爹请他稍等一会,他马上给老爹开门。男青年又跑了进去,两分钟后给王老爹开了门。

茶馆里,王老爹的身边围了一圈人。都等着老爹接着往下说,王老爹却迈起关子来,一个劲地喝茶。两杯茶过后,王老爹才又继续说起来。

王老爹和男青年进去之后,那只花猫一下子从客厅的沙发上跳了过来,跑到客厅左边的一间房间里。王老爹和男青年相互看了一眼,便跟着走了进去。“就是那间屋子,让我大吃了一惊。”王老爹后来说。那间屋子的四面墙壁上都是一直顶到天花板的红木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书籍。在中间摆着一张书桌,书桌后面是一张黑色的扶手椅。书桌上摆满了资料,书籍笔筒里放满了笔,屋子里有一种书籍特有的味道。王老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私人藏书,虽然平时不爱看书,但是还是不由得被那种智慧所代表的东西震惊了。

王老爹那次茶馆闲谈之后,邓洪太太那座二层小楼现在不仅是神秘的而且在附近的居民来说变得日益神圣起来。他们觉得男青年肯定是一个饱学之士,大家都愿意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虽然大家对男青年了解的东西已经不少,但是对那位邓洪太太一无所知。甚至从来没有人见过她。这些人每天在茶馆聚集都在那里谈论邓洪太太。终于一个温和的下午,一个送水工人带来了好消息。他声称他看见了邓洪太太。这是多么轰动的新闻啊。

“你胡说八道吗,”一个茶客马上提出了执意,“你是怎么进去他家的大门,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采购向来都是由男青年负责,而且从来也不要水。”

其他人都看着这个说话的人,然后把脸转向送水工人。

送水工人叹了口气,把那条毛巾往身上一甩,站起身来就要走,说既然不相信他,他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这时,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十几只手来,把送水工人又拉到原处。

“你们不知道吧,邓洪太太家一个月以前就订下了我们店的水,”送水工人喝了一口茶,“到今天为止,我替他们家送水整整一个月了。我想他们家的水管或许出现了问题之类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只要有生意做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加上顾客是邓洪太太,所以我显得异常兴奋。当然,我也是一个非常懂事理的人,我知道他们家不喜欢张扬,不喜欢被人拿着放大镜在眼光下看着。所以每次接到送水的电话时,我都是等天黑了以后才给送过去。通常都是男青年打来电话,然后在他家门口等着我,在那里他会把钱付给我。但是就在昨天,我接到了邓洪太太家的电话,不错,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非常急迫说希望能送一桶水过来。当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但是我一想到是邓洪太太家,便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了。我觉得我应该给外乡人特殊的照顾,不能然人觉得我们没有人情味。”

“我开车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那个男青年并没有像往常站在门前等我。我把水从车上搬了下来,门是开着的。我便走进去。说实话,我一走进那扇大门就闻到一种奇异的味道,那不是香水的味道。虽然我从来没有用过香水,但是我知道那不是香水的味道。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种味道像是某种印度香料的气味。总之那气味真是让人仿佛走进险境一般,我差点我就忘了我是一个送水工人。我便接着抱着水往前走,客厅里有一战亮着的台灯,台灯上罩着一个红色的纺丝的布。我打量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饮水机放在什么地方。我这时候又想起来,打电话的时候,那人说要把水送到二楼。我这时候又兴奋又害怕,仿佛在我的后面有一张利爪正要向我伸过来一般。但是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用手指关节瞧了一下客厅的门,然后便开始往向上走。我走到二楼,这里有好几间房子。我把水放在地上,我原本想见一见邓洪太太,但是这时候我却想赶紧离开这里。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感觉怪怪的。就在我准备下楼离开这里的时候,又风吹过来把一扇门的门缝吹的大了一些,我向里面瞥了一眼。我想那个正在修建花枝的女人便是邓洪太太。她十分漂亮。让我感到惊奇的并非邓洪太太的花容月貌,而是一个一个像贝壳一样套在她鼻子上的东西,我虽然无法分辨那是何种材质的东西制作的,但是它在阳光闪闪发亮,有两根金色的丝带斜过脸颊绕到耳朵后面,用来固定那个贝壳一样的东西。它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珠子,我又多看了一眼,便赶紧下楼去了。”

这件事情过去一周后,又有一个人声称见到了邓洪太太的鼻子。这人是一家家居旗舰店的导购员,他平时每天傍晚六点钟到茶馆里来,他为人阴沉木讷,每次谈论邓洪太太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一言不发,只是带着浓厚的兴趣在一旁听着。这次,他突然声称见到了邓洪太太本人,还见到了邓洪太太的鼻子,这又在附近的居民中引起了一个轰动。当大家听完他的描述之后,就发觉出事情有些问题,导购员的描述和送水工人的话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能对得上的东西。一点都没有。于是大家又得出一个结论来,那就是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在撒谎。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相信送水工人的话,折让送水工人颇为欣慰。导购员的信息披露不仅没有替自己带来应有的尊重和关注度反而使自己获得一个骗子的称号。他心里十分痛苦。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声称自己见到了邓洪太太的鼻子。每个人的描述都各有一番特色,大家都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但是时间久了,附近的居民发现,这些描述无非只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送水工人的那个版本,另外一个是导购员先生的那个版本,其他所有的人都是在这两个版本之上,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难免的黑夜独自想象着邓洪太太鼻子的模样。期间相信送水工人的人和选择相信导购员先生的人还发生了一些冲突,他们为了争论谁才是真正见到了邓洪
太太鼻子的人而打了一架。

终于这件事情惊动了县城里的记者,继而又惊动了省城里的记者。我们还记得那天一辆挂着“新闻采访”的汽车在邓洪太太家门口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两男一女。一个男的在肩上扛着摄影机,另外一个男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留着短发的女记者手里拿着麦克风对着摄影机的镜头不停地说。但是谁都没有听秦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当她说完之后,便开始敲邓洪太太家的大门。女记者显示除了十足的耐心和良好的职业操守,从一开始的时候,她的敲门声便非常轻,她用手指的关节轻轻碰触厚实的门面,巨大的铁门发出恢弘的响声。但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连男青年也没有出现。

女记者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写着“谢绝访客”的牌子,她似乎没有看清楚字的内容。于是换了一个敲法。女记者认为她之所以敲门而无人应答,并不是她敲门的时机不对,也不是她敲门的声音太小,而是某种技术性的关键错误,让她拜拜浪费了时间。现在她又重新敲门,两长两短。她又敲了半个小时的门,她的那只手都变成和铁门一样的颜色了。周围围观的群众也渐渐失去了兴趣,不过有几个人倒是佩服起女记者的韧性来。那天事后,在茶馆里有不少人都赞叹女记者的身上有一种他们所不具备的美德。

第二天清晨,在招待所门旁停留了一个晚上的“新闻采访”专用车又开到了邓洪
太太家的门前。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女记者看起来精神饱满。昨天的溃败似乎鼓励她接着在这条路上继续探索下去。她从车上走下来又开始敲门,然后手里的拿着一个扩音器喇叭开始叫门。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来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新闻采访绝不夹杂个人恶意,绝不未经被采访人允许报道个人隐私,绝对尊重事实。但是一番努力之后,那栋房子依然没有半点动静。那座房子好像死了一样。就在大家认为房中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男青年从二楼的房中探出头来,他用手指了指大门上的那个写着“谢绝访客”的牌子,便用力关上了窗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然而女记者却早已经搞搞举起了话筒。

省城来的记者又在城里呆了几日,这几天的时间,他们采访了很多人。女记者似乎突然发现了曲线救国的道路,他可以间接采访这些知道内情的人进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他们采访了几十人,到后来才发现其实直接去找送水工人和导购员先生就可以解决问题。导购员先生为有记者采访他感到高兴不已,他告诉了女记者想知道的一切,并且为了让女记者觉得不虚此行,他把送水工人的那个版本又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他们又感到送水工人那里,谁料想送水工人拒绝采访,他正为失去一单生意懊悔不已。就在刚刚邓洪太太家打来电话,即日起他们不再使用送水工人的水。第二天,省城来的新闻记者便回去了。

然而小城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自打省城里来的女记者走后,此地渐渐形成一个风尚,大凡负责家务的夫人小姐们出去逛街、进超级市场,必定会在回来的路上特意绕到邓洪
太太家看上一眼。她们所看到的无非是写着“谢绝访客”的铭牌,阳台上随风飘荡的几片白纱,硕大的永远也无法敲开的铁门。但是,只是看上一眼已经让他们绝大多数人从心理上得到一种满足,仿佛这场巨大的秘密盛宴,他们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分子似的。

另外一点变化明显的是,邓洪太太家的男青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乐于助人了。用茶馆里的人说,男青年变得极不友善。有几次,王老爹在街上遇到他,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径自从王老爹身旁走过。王老爹为此生了好几天的气。又有一次,王老爹的猫不见了。他照例像以前一样去用拐杖头去敲邓洪太太家的大门,刚敲了几下,那只爱偷腥的花猫就被从门的一侧扔了过来。现在,邓洪太太他们家几乎不与其它人来往。即便如此,茶馆关于他们的讨论却从未停止过。

这天下午,导购员先生比平常早好几个钟头进了茶馆。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一条带条纹的裤子。近来他十分活跃,脸上的起色也日益变得好起来。大家都猜测他的个人销售业绩肯定大幅度上涨,又有人说这都是由于他见过邓洪
太太鼻子的缘故,不少去买家具的顾客都顺带在他那里打听一些在茶馆听不到细节来。他迈着正步走进茶馆,然后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开始喝茶。过了大概有半个钟头,又有一个人来到茶馆里。这人正是送水工人,他已经有日子没有来了。茶馆里的伙计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

送水工人依旧像过去那样,上衣的口袋里放着一盒两家烟,脖颈上挂着一条擦汗的毛巾,脚上穿着走路不出声的胶底鞋。送水工人一进店门就瞅到了导购员先生,后者向和前者说上几句话,但是送水工人身子一甩在几张桌子开外的地方坐了下来。茶馆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同时出现在茶馆里。以前要么送水工人在这儿,要么导购员先生在这儿。但是两个人从未同时出现过,好像两个人事先商议好了似的。茶馆老板希望每天这两个人至少能来一个,这样他的生意就有了着落。现在两个人同时出现,茶馆老板一时也慌了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茶馆老板放起了音乐,是莫扎特的黑管五重奏。趁着音乐声,人们便开始互相攀谈起来。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茶馆就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格局。西边的这一桌,有七八人簇拥着导购员先生,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天他见到邓洪太太的情景,虽然停了有一千遍,但是他们仍然想听当事人再讲一遍。东边的这一桌,有十几个人围着送水工人,他显然不像导购员先生那样情绪激昂。别人问一句,他便答一句。这个时候,他们都讲述到鼻子上那些珠宝的颜色。

“最下面的那一颗是什么颜色?”突然一个人问道。

“绿色。”送水工人回答说,声音很大。整个茶馆都听得见。

导购员先生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对,哪来的绿色。是紫色。”人们又将目光聚焦到送水工人身上。

“别听他胡扯,哪来的紫色。”送水工人说。“是绿色,那个瘦高个根本没见过邓洪太太。”

导购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两三步跳到送水工人的身前,他扬起一只手指着送水工人说道:“你说谁没见过邓洪太太?那分明就是紫色。”

送水工人也站了起来,用毛巾擦了擦汗:“我说你是在胡扯,你根本没见过邓洪太太。”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争论了几句,导购员先生突然脸色一变。

“我愿意和你打赌,”导购员先生说。“我打赌邓洪太太鼻子上那个水晶套最下面的一棵宝石是紫色。”

“打赌就打赌。”送水工人说。

周围的人开始吆喝起来,他们不断地高声重复着打赌这两个字。很快,声浪就把导购员先生和送水工人淹没在其中。茶馆老板试图制止,但是显然所有的人已经将他遗忘。他们打赌,又找来了纸和笔,写下了打赌的内容和赌金,并按上了手印,签上自己的名字。

于是这个混杂着多种想法与欲望的队伍,在一种神秘的热情的催促下便出发了。他们冲出茶馆的大门,阴郁的黄昏正在一点点凿着时间。十几分钟的功夫,这一帮人便来到了邓洪太太的门前,导购员先生和送水工人站在最前边。这两人现在心里都有些发虚,他们在茶馆的那种你来我往的嚣张的气焰,经过一路的奔波或许已经冷却下来。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缩着身子,可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向后移动上一两步,眨眼间又被人流推倒前面。这时候,有几个人嗓门大的男人站在一尊石狮的背上,把打赌的始末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人们都看着导购员先生和送水工人。没等他们说话,便有五六个人开始砸门

接着又有七八个人跑过去,他们用肩膀顶门,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吵着要翻过墙去。这时候,大门突然开了,险些便把那些推门的人晃倒在地。浩浩荡荡的人群开始涌入邓洪太太的家里。

人们自发地分散开来,确认遗漏没有人后,人群又开始向二楼跑去。由于人实在太多,没一会所有无法抵达二楼的人都被挤在了楼梯上。有些胆大的年轻人干脆手攀住天花板,双脚站在楼梯的扶手上,这样就可以稍微看到一些二路的情况。在闷热嘈杂的空气中,有夫人的门喋喋不休的谈论声,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啼哭声。有的人自知无法挤上二楼,干脆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喝着冰箱里的饮料一边观看着电视节目。外面的人看到邓洪太太家这么热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在举办什么宴会之类的东西。因此,在光天化日之下,荒唐的一幕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发生了,而且无人过问。

率先抵达二楼的那些人,他们在两个领头人的指点下,推开了一扇紫色的木门,在一张红木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正在睡熟中,当有人走到她面前时,她才醒了过来。这就是那位远近闻名的邓洪太太。她的耳朵似乎不大好,以至于这么多人闯到她的家里来,她竟然丝毫不知。所以当她发现房门口堵着这么多的人的时候,她捂住脸惊叫了一声,差点晕厥过去。这虽然在人群中引起了一些骚动,但是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她的鼻子上,没有人理会邓洪太太的惊恐之情。

那只不过是一个鼻涛,上面镶嵌着一些珍珠似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异域风味,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关于最下面的那颗珍珠的颜色,它既不是绿色也不是紫色,而是红色。看起来像是一颗红宝石。这时候人群中又穿出议论声音,导购员先生和送水工人低下了头。可怜的邓洪太太倚在窗前,由于着急和害怕流出眼泪来。她急切地小声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想必她是在盼望男青年赶紧回来。但是她左顾右盼,看到的尽是一些陌生的脸,一张张恐怖的脸。

这时候,邓洪太太的鼻子上的那个镶嵌着珠宝的套子突然掉了下来。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有的人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邓洪太太再也忍受不住,推开窗子从二楼跳了下去。

有的人说邓洪太太在医院里没有抢救过来死掉了,有的人说她摔断了一条腿,虽然治好了,但是走起路来仍然一拐一拐的。据说那次事件之后,送水工人和导购员先生曾买过东西到医院去探望邓洪太太,但是有两个穿黑衣服的大汉在门口拦住了他们。他们把东西留下后就离开了,可是后来那些东西都被扔到了垃圾箱中。

差不多一年后,导购员先生辞去了工作离开了小城,送水工人也不再送水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男青年和邓洪太太再也没有回去过。关于那栋房子,它倒是一直安然无恙地矗立在那儿。那个写着“谢绝访客”的牌子到现在还挂在那里,有的人想把那个牌子清理掉,可想尽一切办法也没有将牌子弄下来。那附近的居民再也没有人提起邓洪
太太的鼻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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