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和死了

(文章系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国和死了。

作为一个乡村医生,余庆华早己见惯了生死。他曾经亲眼看到一个喝下整瓶敌敌畏的中年妇女,如何像万箭穿心一样用手扒着自己的胸口垂死挣扎,然后像一只瘟鸡一样,蹬着地的腿越蹬越慢。长吐最后一口气,痛苦的死去。脸浮肿青紫失了人形,看了会做恶梦。

尽管如此对死亡早己司通见惯了。国和的死态仍然把庆华骇了一跳——有些生命竟然活着和死去时,同样丑陋不堪,令人作呕!

那天中午,余庆华刚刚在一个村子里给人看完病,骑摩托车回到位于村部对面的自家诊所里,诊所也是村卫生室。位于村部的正对面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前面就是进入这个村子的必经之路。这个村卫生室是县里统一建的,庆华家世代行医,父亲上了年纪,庆华卫校毕业后回到村里接过父亲的药箱。这个村卫生室庆华后来花钱买了下来,一家三口搬到里面居住,八岁儿子在村里上小学。

这时庆华手机响了起来。庆华掏出手机一看,是村长打来的。

“喂,表叔,有事吗?”余庆华所在的村子里何姓,余姓和罗姓三大姓。以何姓人数最多。村长姓何名叫何海志,五十多岁了。是个黑瘦的小老头儿,平常说话比较幽默,就是一着急有点儿口吃。

按照村里习惯,三十多岁的余庆华总是管何姓长一辈的中年男人以表叔相称,无从考证,反正是“一麻糊”表叔。

“庆华,你快到国和家里来一趟哈。”村长口气十分急切。村长一急就更有点吐词不清。“国和出事了!”

“表叔,他咋啦?你说清楚,我好带药过去。”余庆华边进屋边打电话,用另一只手取下药箱递给正从屋里向外走的妻子。

“不用……带药了,人不行了。你快……”村长的声音更结巴了。余新华挂掉电话骑上摩托车朝国和家跑去。

说起这国和,十里八乡的人都只摇头。国和和庆华同住一个组,两家也算是自家。国和是出了名的“宝官”,就是赌博“干子宝”的头头。

国和兄弟五个,倒真是“五虎上将”。在农村里,大家都很穷,但谁家儿子多谁家就横行乡里,称王称霸。国和兄弟五个,个个膘肥体壮,争强斗狠,称霸一方。

他们的母亲也是个蛮不讲理狠角色,乡野泼妇一枚。仗着儿子的势力,跟周围的邻居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她要撒泼骂起人来,能在别人家门口提刀骂上三天三夜,唾沫横飞,不眠不休。他们兄弟五个中,除了老四参军入伍,退伍后在县城里工作,不常回家。其余的四个,为害一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村上人都对他们敢怒不敢言。

兄弟五个都各自成了家。老爹老娘年纪大了,五个儿子都不愿意管。后来那老娘因为和儿媳吵架气不顺,上吊死了。老爹只依靠晚上偷别人家池塘里养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钱维持生计。后来,在老余头75岁那年的夏天,因为下塘偷别人的鱼,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爬上来。几个儿子打捞了一个上午才捞上来,草草的埋葬。结果还讹诈养鱼人一千五百元作为安葬费。

国和在家里排行老五,大家都叫他老五。根本没上过一天学,十几岁的时候都开始跟人赌博。

国和开始的时候,兄弟四个和父母在一个破院子里居住。各自成了家生养了孩子,根本就住不下。余庆华他们搬到村卫生室以后,国和托村长来说情,把庆华不住的两间屋半卖半占给了国和。

农闲时农民们无事可做,只是聚在一起玩牌。或打麻将,或斗地主。还有一种最惊心动魄的赌搏——砍干宝。一大群赌徒聚在一张大方桌子四周,由其中一个人为中心,那个人叫做“宝官”,他坐在桌前用两个一元硬币。很熟练地一只手转动硬币 ,当两个硬币同时转动的时候,只见那个人用一个不透明的木碗向下用力一推,两个硬币应声倒在一起。旁边的人开始下注,或猜两个硬币一样的叫做“对子”,两个硬币上下相反的叫做“干子”。“对子”放一排现金“干子”放一排现金。赌注大小多少不限。当木碗掀开时,由“宝官”分输赢的赌注。两边相持,多出的归“宝官”,不足由“宝官”自己陪付。

    国和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头号“宝官”。一年到头,辗转周围以赌博为生。

    这种赌博一般是昼伏夜出,明晃晃的灯光下一张桌子四周许多男男女女,里面因为男人女人几乎都抽烟的缘故,像是烧窑一样,烟雾弥漫,为了躲避警察抓赌 ,门窗紧闭。人在里面烟熏得会一直流眼泪。就算这样,里面的人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前排的人坐在桌子旁,然后后面人人都站着,据起脚尖住里面看,目不转睛直勾勾的眼神,一个个输急眼的野狼。前排坐着的赌徒还打开小手电筒照着那两枚硬币的动向,分析是“对子”还是“干子”。寻找硬币倒地的规律,他们的话说是“顺槽子”。

  这种赌局相当惨烈,有时候会几十万几百万的输赢。有些人用皮包满满当当一大包现金,不到一个小时输得分文不剩。那些大玩家甚至钱用尺子量高低 ,根本不点数。这种场合有专门的赌场主,他们有组织有纪律,隔不多远有专门人放哨。他们与各种农户联系,赌几天换一个地方打游击。每次赌场按赌资大小抽取大量“抽台费”。还有人专门拿钱借给赌徒,按天结算高额的利息,取名“放水”。

    除非是“秧苗撒田”的农忙时节,这种赌局几乎在农村盛行不衰。一直以来祸害一代又一代农民。有些青壮年劳动力在外打工挣一年的钱,仍掂记着这场豪赌,几乎都输得一败涂地,年后又踏上漫漫打工路。

  据说这种赌还有“猫腻” ,赌局老板还会在那两枚硬币上做文章。后来听说还安装了透视器。

    那几年,由于男人无节制的狂赌 ,村里女人或喝农药,上吊,投井自杀“寻短见”的几乎年年都时有发生。

国和有一百八九十斤的样子,又高又壮。一张黝黑油腻的肥脸上,满脸横肉,长了一个鹰钩大鼻子,肿眼泡小眼睛,嗓门很大很急。争强斗狠,看起来一脸凶像,暗藏着杀气。

他第一个老婆是邻村的一家姓康的女子,也长得又高又壮,只是一直沉默寡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有人关心她叫什么名字,大家都随她的妯娌们叫她“康女子”。康女子每天或是默默的下地干活,或在后院儿的空地里开荒种菜,更多的时间是在晒那些总要晒不完的烧火的稻草。

他们有了一个六岁的女儿,己经在村里上小学。这年夏天康女子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屋漏偏逢连阴雨,那个夏天的雨水特别多,下了足足有20多天。家里一贫如洗,连烧饭的稻草都拧出来水来。康女子每天挺着大肚子烟熏火燎的熬稀饭,给女儿和她自己吃。没有菜咽,就在稀饭里面放上油和盐。

康女子挺着大肚子挖猪草,拌着米糠喂了一头大肥猪。想着等自己生产的时候卖掉用以渡过难关。国和从没有一分钱往家里拿。这次,阴雨绵绵,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国和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回家了。

农家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稻子刚刚扬花。家里连一把米都没有了。自己和女儿还有那头猪一天也过不下去。没有烧火的干稻草可以慢慢的用女儿的旧本子引火,可没有米怎么办?毕竟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呀!

早上康女子撑着雨伞,穿着雨鞋,冒着雨跌跌撞撞的送女儿到学校上学。想着顺便到学校旁边的娘家去借点大米。娘家妈心疼闺女稀泥烂浆的来回奔波,又见闺女黄皮寡瘦,面有菜色,极度营养不良。只叫女儿外甥女在家吃午饭,下午娘家妈又包了饺子。晚上外甥女放学后吃过饺子,康女子和女儿冒雨回到家。

康女子惦记着猪圈里的猪中午没人喂,想必在猪圈里嗷嗷叫。可到了院子里却鸦雀无声。慌忙深一脚浅一脚的到猪圈里去看,猪圈门大开,里面只有烂泥,哪里还有肥猪的影子?康女子到处找,以为是猪饿急了,跑了出去。这种事以前也是常有的。

外面依然大雨倾盆,康女子撑个雨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唤着猪,找遍了整个村子。婆家嫂见了,冒雨把她拉到自己的家,边走边说:“康女子,别找了。猪叫老五晌午卖了”。“他好几天没在屋里了,没回家了”女人近乎是咆哮,好像嗓子都哽住了。

“晌午回来了,他婶子,你也别急,到家里避会儿雨。你这么重的身子,不能淋了雨……”康女子哪里还听得进嫂子说什么,只挣脱了嫂子发疯似的往自己家跑。

回到家里,堂屋门果然大开着。女儿正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妈妈。见到妈妈高兴的说:“妈妈,爸爸在家睡觉呢,我喊他,他不理……”看见妈妈一身泥巴,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得肚子那么大。妈妈气喘吁吁,脸色铁青得难看,又住了口。

康女子不顾一切的冲到里屋。由于天下雨,快要黑了,房间里光线很暗,又歪歪斜斜撑了一个破旧的蚊帐。康女子看不见人,却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鼾声。又气又急的康女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下子扑到床沿上,用手扯住国和的衣领。

“我的猪呢?猪呢?”女人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奇怪声音大声吼叫着。跟过来的女儿看到妈妈这个样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国和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看到女人这个样子开始也吓了一跳。因为康女子平常在家唯唯诺诺,从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国和呼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这时也看清了女人因气愤涨得通红的扭曲的脸,因为头发淋了雨,贴在头皮上,整张脸更显得雍肿变形,鼻孔因为激动张的大大,额上了一条青筋闪闪发亮,愤怒的抽动着。嘴唇因过度愤怒而变得苍白颤抖。

国和一下子回过神,哪里能允许女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他也涨红了脸,狠命的把女人一推:“吵死了,吵死了,你个死女人,睡个觉都吵死了,你知道不?我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猪叫我卖了。”

“卖哪去了?钱呢?”女人站在床边抽泣着,看到国和瞪得牛眼睛一样满是血丝眼睛,胆气小了许多,女人的声音明显低了一些。

“钱叫我输了”国和边下床摸索着找拖鞋,边漫不经心的说。

女人又嚎哭起来,一把抓住了国和的衣领,好像生怕了他跑了一样,只要自己抓住了他,就可以找回她的猪:“我的猪啊……我的猪……”

国和听了,极不耐烦用手一甩,没甩开。女人仍死命地的抓住他的衣领。女人的鼻涕和眼泪都甩他一头一脸。国和这时也震怒了起来,抓住女人的头发就死命的往房门上撞。女人这时也许是累极了,不再挣扎。只是孩子的哭声引来了隔壁她的大娘,那个大嫂跑来,拉开了两口子。开导了弟媳妇几句,就回自己家了。

天黑了,大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人小孩儿都睡下了。那国和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女儿哭了一会儿也累了,像只小猫一样倦在床角也睡着了。

屋外暴雨倾盆,房子漏雨的地方,雨水滴在接雨的盆里“滴答滴答”作响。由于好几个月没钱交电费,电灯早就不亮了。女人几个月就在点蜡烛。屋内漆黑一片。外面雷声大作,突然地闪电照着女人肿胀惨白的脸,眼睛瞪得老大,面如死灰。

女人哪里睡得着?越想越难过,觉得生存无望。一口气喝下了满满一瓶敌敌畏。然后静静平躺在床上,竟然无声无息,没有任何挣扎。那国和睡得像头死猪,也没有觉察。第二天早上天刚麻麻亮,才看见女人早死在了床上。那小女孩仍在妈妈的身边甜甜地睡着。女人的娘家人来大闹了一场还给解剖了尸体,当然是一尸两命。

死了老婆,这个国和权当丢了一条狗,一只猫。仍像没事人一样。依然在外面泡赌场。女儿没人管,全指望几个婶子,东家住几天,西家住几天。

他们的这个村叫双鱼村。像河南千千万万个村子一样,位于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地带。以种植水稻为主,冬季还种少量的小麦和油菜。

一条从县城流到村前的河流一直横跨整个村子。没有人知道这条河流究竟绵延多少公里。流到了双鱼村的时候形成一个又窄又长的湖泊。说它窄,其实也有两三百米宽。大湖里很养鱼,当年放的小链鱼苗到年底的时候,有的都长到十来斤。一网下去翻蹦乱跳,煞是喜人。还有白条鱼,鲫鱼,水美鱼肥。

大湖两边杨柳依依,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双鱼村的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人依靠这个湖泊灌溉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土地很肥沃,每年的收成都很稳定。双鱼村算得上一个鱼米之乡,十里八乡的姑娘争相嫁到这个村,都以能嫁到这个富裕村为傲。

这个大湖里面的水成了沿途这些村子里面所有农民赖以生存的救命水!可自从有了国和,整个村子的村民命运都改变了!

大湖两边有很高的堤坝,每年都要定期修缮。雨季的时候,把水牢牢的存在大湖里面。春天来了,该播种的季节,打开堤坝的闸口,农民从下秧苗开始,直到收割水稻。全指望大湖的水。因为有了这个大湖,双鱼村旱涝保收。

国和自己从不下地劳动,不知谁给出的馊主意。他盯上了这个大湖,开始请客送礼,和那些村干部称兄道弟。天天用三轮车把他们拉到县城去吃吃喝喝,洗头洗面,KTV红灯区没少光顾。终于把大湖的水费承包了过去。还白纸黑字签了合同,这一签就是十五年。

那些村干部信奉“铁打的村部流水的兵”。三年一换届选举,只管自己吃着拿着,哪有什么原则?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就这样,原本可以自流灌溉。可国和却在农忙的时候,守在堤坝旁按放水时间收取农民的水费。无论是自留灌溉,还是别人用自家手扶拖拉机从大湖里抽出的水。家家户户都要平摊水费。这些水费除去他和那些村干部的请客送礼费用。其余全部落入他的个人腰包。

春天来了,开始插秧的时候,他都在每一个小队派上一个小队长帮他收取水费。遇到搞不定的农户,拒绝缴纳水费的。他立刻带着他那些赌博的马仔,气势汹汹的打上门。

那年夏天前围子组李老头儿,用自家手扶拖拉半夜偷偷的抽了半小时水,向水田里加点儿水。李姓在这村是小门小户,平时李老头为人很是谨慎,胆小怕事,见人点头哈腰,大人小孩儿说话就不敢大声。儿子媳妇外出江苏打工。两个孙子都在村小学上学。他所在的前围子组是距离大湖最近的一个组。他家这块水田和大湖只有一坝之隔。想着抽一会儿水也没有人知道。

国和不知道听谁打了小报告,气势汹汹的冲进李老头儿家的院子。摇开李老头的小手扶,不由分说把那手扶开到大湖边。一用力推进了湖里,瞬间手扶“咕嘟咕嘟”冒个泡,消失在水里无影无踪。这个小手扶可是李老头儿家唯一值钱的东西,李老头东拼西凑才借钱买了这个二手八成新的小手扶,平时金贵的要命。为了这个小手扶老两口儿还用木棒和稻草,爬上爬下在自家院子里搭了个车棚。因为由于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当时还差点掉下来摔死。这样,不要了李老头的命吗?国和哪管李老头儿和老伴儿在旁边作揖磕头,哭天抹泪,捶胸顿足,说好话。这国和出了“恶气”扬长而去。后来还是余庆华他们找几个青壮年人帮李老头捞起了他的手扶。李老头修手扶拖拉机花了不少钱。那半小时的水费还低眉顺眼的亲自送到国和的家里,另外还砍了一个十来斤的大猪腿赔礼道歉。

国和有了钱,从没停止开办赌场。每年数额惊人的水费,全部让他输的精光。原本祖祖辈辈免费用的水,国和伙同村干部一起成了他说多少钱就多少钱。老百姓苦不堪言,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那时候国和才有30多岁,据说在他老婆还没死的时候,他天天就往邻组的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女儿的人家里跑,以帮忙干农活为由时时光顾。这几年还免去了孤儿寡母家里的水费。这寡母也不是个善茬儿,40多岁了,自家男人才死不到两年,据说就和村里好几个有妇之夫勾搭成奸。现在一心想通过女儿找一个靠山,又爱贪小便宜,摄于国和的淫威。就把家里的刚满20岁的那个年龄小国和十几岁的小女儿,嫁给了国和。那个大女儿据说也让国和霸占了,当妈的心知肚明,也只装做不知道,后来大女儿远嫁他乡,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母亲。

这个名叫彭晓丽的的21岁的女子成了国和的第二任老婆。

彭晓丽嫁给国和,头一年就生了一个闺女。国服一心想要儿子,开始逃避计划生育。他在大湖边隔不多远盖了一间小房子,加上他自己的家的破房子。他就有了四个住处。“狡兔三窟”他却有“四窟”。国和常年在外,依然以赌博为生。从来不种庄稼,嫌种庄稼又苦又累。只在大湖里面养鱼和收取水费,每年都有不菲的收入。可耐不住赌博就是无底洞,总是入不敷出。

国和开始和彭晓丽住在这些不同的小房子里面打游击。终于有一年彭晓丽在县城的妇幼保健院里给国和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国和喜不自胜,大摆宴席,还请人连唱了三天大戏。儿子小的那几年,由于国家严打对赌博抓的很严,国和对赌博多少有点儿收敛。彭晓丽住在鱼棚子里面养鱼并收取水费。日子倒还过得很不错。

有一年秋天,国和请挖掘机师傅修理自家的鱼塘埂。中午那些挖掘机师傅在他家里吃过午饭后,骑国和的摩托车回自家取个修理工具。国和认为鱼塘有个地方没有修整好,就自己开着挖掘机。想去把它重新平整一下。

挖掘机开到村口老槐树下,那里是村民经常吃饭集中的地方,坐了不少村民在那儿聊天。国和开着挖掘机,本组有个五保,姓顾,老太太80多岁了,坐在路的中间,行动迟缓。国和把个挖掘机的喇叭按的刺耳,老太太耳聋根本听不清。这国和怒火攻心,生生的从老太太身上压过,把个老太太当场压得血肉模糊。现场的村民都吓得目瞪口呆。就算这样国和也就花了点儿钱,把老太太草草的掩埋掉。老太太的远门亲戚得了国和的好处,原本吵的厉害后来也不了了之。这事在双鱼村和那个乡以至那个县人尽皆知,国和还引以为傲。

虽然那些鱼棚子十分简陋,但手头有活钱,国和比一般的老百姓过得宽裕一些。可好景不长,国和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邻县又有人开了赌场,首先联系上了国和。这次有人派车专程把他拉到邻县去。

这次赌博还是这种“砍干宝”,赌注下的更大。不出一个月,国和不光赌光家里所有的钱,还到处找人拿高利贷。

这时候,国和开始寅吃卯粮。把大湖分成一段儿一段儿的卖给不同的人,一卖就是五年甚至是十年。还有那些水费,他也分别卖给那些小组长或者富户,提前预支三到五年的水费。那些村民看到有利可图趋之若鹜。不出三年,国服不但把水费全部预支了五年,把大湖也卖了十年,输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下了四十多万元的外债。老辈儿们都说,国和把十年后的饭都吃完了,没救了。

彭晓丽也吵过,闹过。为此也喝过农药,上过吊。有时候国和赢了点钱,心情大好。也会把钱交给老婆彭晓丽。可不出两天,就要找彭晓丽讨,彭晓丽知道拿出去就回不来了,只死扛着不给。这国和揪着头发往死的打。次次彭晓丽被打的鼻青脸肿,钱也一分没能留下。彭晓丽看在孩子小的份儿上也只好忍气吞声。开始的时候,彭晓丽只管伸手讨要生活费,不管国和从哪里弄到钱。

彭晓丽自小随母亲长大,也没识几个字。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女人。人也懒得可以,又颇有几分姿色。这国和动不动长时间不回家。年轻女人没有了依靠。一个女人在远离村子的荒郊野岭的大湖边带着两个孩子单独居住。夏天的时候,蚊虫叮咬,小房子里像个蒸笼。冬天,大雪纷飞房顶随时有可能被大雪压塌。这时候女儿也14岁了,儿子也12岁。看着着实可怜。这彭晓丽带着两个孩子在农历小年那天,彻底的失踪了。据说是和别的男人跑了。

这次国和再也没有任何约束,成天泡在外面赌场里面。虽然他没有钱,又欠了那么多外债。但那赌场管吃管住。那些赌徒跟国和都很熟,其实就他们设局榨干了国和的所有钱财。他们无论在哪里开赌场,国和就跟到哪里。据说那些赌场为了躲避警察,要么在荒山野岭。要么在三县交界三不管的地方。“打一枪换个地方”。

国和也不去找老婆孩子,彻底的把自己交给了赌博。国家抓赌越来越严了,对赌博行为不再是仅仅罚款,还有依法判刑。这些赌徒无处遁行,好像赌博明显的减少了。这几年国和出门少了。只躲在村子前面那个鱼棚子里面。守着门前当初他用自己的田地挖成的鱼塘,种点鱼苗卖钱勉强糊口度日。

国和懒得要死,家里垃圾遍地。他烟瘾又大,开始村子里的代销店烟酒还可以赊账。后来总是还不上,没有人赊给他了。只好戒了烟,开始到别人家东一家西一家的蹭饭或者在家吃方便面过日子。有时一把花生也是一顿。

国和天天躺在家里不出门,小房子里没水,他想起来只在池塘里洗把脸。人们甚至老远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臭气。见着他只像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后来人们越来越见到他少了,偶尔看见不到国和也是变得叫人吃惊。50岁的人,黝黑的脸浮肿发亮,面带菜色,目光呆滞。由于脸肿,几乎都看不见眼睛了。人也变得老态龙钟。走路也变得脚步蹒跚。

日子久了,大家各忙各的,也没人注意他究竟在不在家。人们从他小房子旁边路过的时候,似乎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还有些村民闲聊时还偷偷的议论,有日子没看到国和了,是不是死在了他的小房子里。

一语成谶。

时令正是五月。天气燥热了起来。余庆华跑得满头大汗。等到余庆华赶到那个小房子里之后,那小房子旁边己围绕一大帮子村民。站在那里议论纷纷。见到庆华赶紧让开一条道儿。

庆华放好摩托车,还在门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恶臭味,拨开人群挤进小房子里面。这间小房子有两间,外间乱七八糟放几件落满灰尘的旧家具。地下有厚厚的一层方便面袋,花生壳,空酒瓶还有旧衣物脏鞋子一片狼藉。旁边还用树叶披了一个小厨房。

庆华看见村长和几个村民正站在房门口说话,他忙走进房间。

这一看不打紧,里面的情形足以让庆华大吃一惊并且终身难忘!

臭气熏天!房间里只放了一张破旧硬板床。国和躺在床上——那是国和吗?确切的说那是一个人吗?那只是一堆腐臭的肉!浑身上下浮肿像一头吹满了气的死猪,圆滚滚的黑色发着可怕的亮光。那人下身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赤裸的上身。不知廉耻地躺在床上。还有那乌黑发亮的头,几缕乱发贴在脑袋上,触目惊心,头肿得出奇的大,像充气的乌黑大气球 。关键是上面爬满濡动的蛆虫……那些蛆虫源源不断从那大张的嘴里,耳朵里爬出爬进。床上床下到处都是蛆虫……一股浓烈的尸体的腐臭令余庆华一阵作呕。他忍不住冲出房子。可那个味道仍在,那个样子如影随行。

村长几个人也跟了出来。

“报案吧?表叔 。”庆华忍不住地干呕,大声说。

“是的!也不知道死几天了?都认不出人了……不知道是不是……”门口一个村民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老人打断了:“我天天都从这走,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国和了,不是他是谁?我就觉得要出事。”

“不是国和是谁?报么案?难不成还有人杀害他?我看通知他女人孩子就行了。”小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瘦男人,快人快语。

“上哪找他女人?早嫁人了。这样了还能放?天越来越热了……叫他弟兄几个和村干部一起快点埋了吧……放在这膈应人。”另一个姓余的年轻人说

“对!晚上女人小孩咋过哟……”一个年轻女人捂着鼻子“吓死人……”

“国和还欠我二千六百块呀”一个开代销店的胖老头愤愤不平。

“还提你两千多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欠下多少账?他光欠我二叔就一万多块呢。”余姓年轻人笑着对胖老头儿说:“你不是想国和的利息吗?这回叫你连本金都找阎王爷要了。”

这时村长的手机的响了起来,他到大路上打电话去了。大家都议论纷纷,四散走开。庆华骑着摩托车回了家 ,一整天老是作呕。

派出所接到报警,开着警车来了一趟。拍了照就走了。当天晚上,村长和国和的四个兄弟还有他们的孩子,连同几个青壮年邻居,据说人己经托不起来了,只捂着鼻子用铁锹铲起来胡乱装进一口薄棺材里,抬进那个荒凉的老坟山,草草掩埋了。那几个人几乎都是从那里逃也似的离开的,头也不敢回。那里长眠着国和的父亲和母亲……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路过小房子大人小孩都绕道而行。时间久了,风吹雨打,小房子墙头也倒了半边,大人小孩儿从房子旁边走,欢声笑语。有胆大的小孩子还会钻进房子里东看看西看看,出来得意地炫耀一番。

恐怕人们早已忘记这个名叫国和的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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