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未归,她想和他一起回来,于是晚屋空着已久。
秋临时无人。
细雨滴空阶,花落屋檐,院里的艳菊和清幽的汀兰,一抹明黄,一羽雪白。
春至无人至。
井里仍是清澈的泉水,屋顶的红瓦已长满青青的苔藓,屋角长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和雪白雪白的野菇。
归来春已晚。
她稍上胭脂,一袭水墨旗袍,撑着把油纸伞,从那朦胧寂寥的雨巷婉缓而来,在晚屋前停立良久,最终还是踏入了这已布满尘埃的晚屋。
院子里的梨花开了,飘进那残破的寒窗,轻落在满是尘土的屋子里。
墙上的那幅雪梅图仍在,洁白的画布已发黑,画中寥寥几笔的雪梅开得正好,清秀素雅。
转眼看到梳妆台上的黑白照片,指尖抚过照片里那个人的脸,泪水划过脸颊,掉落在照片上,视线渐渐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
仿佛昨日他仍穿着身军装在这屋里,脱下军帽,露出清俊的侧脸,然后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份密报,反复地琢磨着那些小字。
事做完了,他就把手靠在桌子上,撑在脑袋上,眯笑着唤她:“苏宴,为你的将军煮壶茶可好?”
她:“……”
“不许说不好。”
“好”
她是曾惊艳了岁月,风光一时的民国美人陈苏宴,他是因年少有为而成名的民国将军。
不管外人觉得他和她是怎么也不般配,她陈苏宴还是风风光光地嫁给了他,和他一起把日子过得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终于到那一日,战争爆发了。
前线频频被敌军大败,他开始早出晚归,她还未睡醒,床边早已空了人,他日日夜夜紧皱着眉头,他眼里的血丝一天比一深红。
她看在心里,疼在心里,真的怕他有一天身体撑不住……再看到街道上接连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她明白,将军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将军,他是全国人民的将军啊。可她能做什么,能为她的将军做什么呢?!
战争近半个月了,他告诉所有人他准备赴往前线了,唯独没有告诉她,因为他不知道这次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只是对她说是准备和一些少帅制定战略。
他想保卫着国家,保卫着上海,保卫着她。
那一晚,她彻夜难眠,屋外刮着凛冽的寒风,他以为她还在熟睡,悄悄起了身。在他准备出门时,她来送他了。
“将军。”她唤他。
他回首。
她稍上胭脂,一袭水墨旗袍,从晚屋婉婉摇曳而出。
她知道他此去凶多吉少,但还是强挤出一个笑容,边整理着他的衣领说:“将军,我为你煮壶……茶……”
她还没说完便感觉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然后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寒风中,她的脸像是有什么东西,痒痒的,等到有只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时,她才知道她一直在哭。
“苏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老是爱哭。”他轻轻地说着。
再然后,她没有知觉了,她没有然后了。
可将军啊,再让我为你煮壶茶可好?像小时候一样,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将军。
…………
回忆已成灰烬,眼角的泪水没人为她抹去,早已干透。
她离开了晚屋,再次上了锁。
细雨绵绵,不知雨后花落谁家,已经与她无关了。
她撑着把油纸伞,婉缓而去,像她来时的那样。
回首不见君
那晚,满星流火,漫天的孔明灯,水光浮动着残缺的人影。
良缘需修千年,我们的缘分,或许未到,或许未尽……
珍惜眼前人
秋临时无人,
春至无人至。
归来春已晚,
回首不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