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彩云之南和他。
周佳对云南有种超乎想象的痴迷。
工作中会接近许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来自各地的人,但凡是云南的客户,周佳都会更加尽职尽责,服务到客户最终问题解决,还对周佳意的态度意犹未尽。
有的客户会知道,周佳是喜欢云南,热衷所以热情。
遇到话比较多,愿意多聊的客户,她会诚恳的表明,请您信任我,我不止是出于在做这份工作来为您解决问题,我对您的家乡痴迷,我喜欢那里,那么美的地方养育的人,心也一定很美的,所以我愿意尽我最大能力帮助到您的。
这是完全是和工作无关的一句题外话,但是周佳说的诚恳,反而有时候真的会唬住几个客户,本来胡搅蛮缠的,或者是不依不饶的,后面也就不了了之。
彼时的周佳,有着许多少女都会有的情愫,向上,并且积极,爱生活,爱自由,也爱自己的工作,因为工作换来的薪水能满足她的需求,妈妈的需求。
周佳喜欢一个歌手杨帆十年,他没有红透过半边天,但也没有消隐,偶有新作,周佳很少第一时间打开,是会先结束工作生活中的琐事,把自己完全放出来放空,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挂上耳麦,静静的听,细细的品,推测他最近的心境如何,十年来,他不识她。却一直伴她,她也会暗自揣摩推断,他究竟过得好或者不好。
年少的时候,喜欢就是喜欢,洁白简单。
坚持喜欢了很多年,周佳一次没有去云南,也从未到现场看过杨帆的演唱会。
自己还不够好,她这样觉得。
她不想匆匆忙忙的去了就回,她想有一天如果自己够优秀,够自由,她就去云南,没有假期时间限制的束缚,走走停停,喜欢哪里就停下,在那里生活,随意做个什么工作,只为停在那里。
喜欢杨帆,不是只去听他的演唱会,而是可以细微的,毫无保留的付出一些什么,可能于他轻如鸿毛,但是于周佳来说,她是要倾尽全力的。
理智且贪心的痴迷,周佳以为人生会这样下去,然后终有靠近,终有实现。
2.癌。
周佳第一次到杭城的时候只是游玩探亲,并未滞留太久,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归属感,明明一切都很陌生,公交车特有的报站声调,周佳几乎辨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站,要对着站名才能明白。
后来竟然就这样驻足在这里四年,从提着一只行李箱,发展到现在已经收拾打包了一个月还是理不清的物品。
杭城的春天每年都来的格外的早,几度被各大新闻报道,湖畔游玩的人,褪去厚重的羽绒服就是短袖T恤了,很多朋友问周佳。
真实吗,真的暖吗,花开的多的吗。
真实的。但是今年春天周佳无暇顾及游玩了,杭城她大街小巷都已经走过,现在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这里,开始追求自己的人生。
周佳决定离开杭城,飘到云南去了。
递交了辞呈,做工作交接,收拾四年来累计的物件。寄回老家的,送给朋友同事的,留给下一个租客的,四年竟然也没有不能割舍的。
周佳小白眼狼,她对自己说,伴你四年的城,说弃便弃了,竟然也不留恋。
所有的工作交接结束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春花还旺,周佳的房子还有两天到期,并没有着急找房东解除合同,周佳想,以后不一定还再来杭城,带着相机,留一点念想吧,之前拍的照片都是因为景色好,或者物件好,今天拍一些琐碎,当做留念和告别。
收拾停当,跨上包包和相机准备出门,相机是闺蜜阿西在周佳18岁的时候送的,比较早的款式,老式大块头相机,弯腰换鞋,胸前的相机突然失重砸在膝盖上。
嘶。。。痛感瞬间传递全身,然后又是一系列折腾,摘下包包,取相机,低头检查膝盖。
“叮叮叮叮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周佳怕痛,事情一波一波的,由此心情就更差,感觉铃声变的好刺耳。
气嘟嘟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妈妈段芬打来的,火气又瞬间灭下。
周佳辞职离开杭城的事情已经跟妈妈说过,虽然没有提及后面的安排,但是妈妈也是默认了,毕竟这四年,周佳做了太多,现在债还的差不多,生活好一点,22岁的周佳,有自己的想法,段芬也不能强压,电话打来可能是猜到周佳之前说的离职时间就这几天了,时间差不多了,问下周佳返程的事情。
段芬打来确实是为周佳返程的事情,却不是只是问问,是要尽快让周佳返程。
段芬和周佳的爸爸周安南的关系一直都是破裂状态,因为父母辈思想不开放,离婚的种子埋在段芬心中,却不曾提上日程去实施,因为周安南性格古怪,做事不按照常理出牌,工作也不稳定,段芬要带大周佳和周佳的哥哥周子耀耗费了很大精力,经济也是入不敷出。
周佳高三高考那年,自我感觉发挥超常,和同学一起对答案,比预计的好很多,最后一科考试就卸掉了之前的紧张感,出门的时候摒弃了笨重的书包,随意换了个帆布包,快到考场的时候发现准考证还在书包里,还好出门比较早,就折回去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段芬的声音,是笑呵呵的语气,平时在家里,段芬对周佳和周子曜都很严肃,很少会有这样的语气和笑声,对于周安南更甚不会如此,周佳就留了个心,没有直接开门,站在门口听了一下。
王哥,佳佳现在考试,我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没有去做工,等孩子考完,我做点杂工,攒一些下来就给王哥和嫂子送去,这些年安南不管不顾的,家里还有两个学生,全靠王哥平时帮衬了。
“小妹,我知道你难,如果是小事,我当真不会这个时间来开这个口的,我也是押到佳佳考最后一科,刚看到佳佳出门了才过来的,不然我这个时间过来,碰到佳佳,孩子也要多想的,但是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以后也瞒不住了,我就如实说吧,前段时间你嫂子说胸上长了个小瘤子,本身不痛不痒的,随意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前几天检查结果出来,说是恶性肿瘤,都中期了,再晚就不行了,如果就是普通的瘤子开个刀,王哥问都不来问你,但是现在医生说开完刀还要化疗治疗,就是人要一直去医院受罪,要送钱啊..”
家里的门是很早之前的木门了,每天开开关关,棱角已经被磨得光滑,之前周安南喝酒了,周佳就最担心爸爸找不到钥匙开门是能一脚踹倒这扇门的,但是今天在周佳看来,这扇门竟然格外沉重,她鼓起勇气,竟然也推不开,于是静静的又走了出去。
周佳的成绩不算拔尖,发挥的好的时候却算是中上的,报志愿的时候和段芬商量过,保守报个二本,选个热门的学科,读完能有个稳定工作,也算是规划的好了。
周佳不知道最终段芬是怎么解决的这道难题,段芬要强,不论多苦,都不在孩子们面前披露。
但是这个难题让周佳决定不读大学了,王哥只是妈妈的一个远房哥哥,她不想妈妈再为难,也不想王舅舅再为难了。
后来周佳的18岁到22岁,背负了家里的外债,哥哥最后一年大学的学费。
在外做事,不经常回去,但是每次回家都去看看舅舅和舅妈,舅舅因为要照顾舅妈,不怎么到外面跑生意,在家开了个小超市营生,舅妈因为舅舅照顾的好,也精神奕奕的和舅舅一起打理店里的生意,日子还是有声有色,仿佛那年的事情只是因为雨天路滑,摔了一跤而已,也并不一蹶不振,她每次看到舅妈都会想到,好人都是有好报的。
段芬电话里问,佳佳票买好了吗,什么时候能到家里来,周佳说还没有,房子还没有退,要和房东约时间退租,回答也并没有什么叫人伤心的,但是段芬声音突然就有点哽咽了,周佳道,妈妈你放心,我已经长大的, 有自己主意,不是和爸爸那样,不高兴了就不做了,我也不会叫你像以往那样吃苦的。
“佳佳,妈妈好像不好了,你还记得你王舅妈么,妈妈怕是也...”
话并未说完,周佳的眼泪早于心,早于脑,就铺湿了脸庞。
3.伏。
妈妈,什么时候做的检查,结果确定了吗。周佳花了几分钟找回理智后问段芬,悲剧已然如此,段芬自己在家,还要稳住她的心神。
并且那时候舅妈的检查结果也是隔了一段时间,医生反复确认结果后通知的,春节在家的时候段芬可能因为债还清了,孩子们也大了,有了自己的能力承担生活的压力,反而精神头比起年轻的时候还好了,丝毫没有提起过有肿瘤这个事情的,现在可能也是推测,未经确诊的。
段芬说,你黄阿姨给我看的,说你们都不在身边,就直接跟我说了,说是叫我尽快到市医院检查。
黄阿姨是段芬初中同学,在医院是个不大不小的妇科主任,周佳当年就是黄阿姨接生的,这么多年的经验累积,并且能直接就跟段芬说了,即使未确诊也八九不离十了,周佳心里更是慌上了几分。
妈妈不要害怕的,黄阿姨也是叫你去洛城看,也没有说你和舅妈一样的,没事我们不怕的,你瞧舅妈现在不是很好么,前几天听哥哥说出差去了洛城的,我联系他一下,看他有时间你就到洛城,我马上就订票来,我们一起到医院去。
周佳租住的房子距离周子曜的房子隔了几条街,18岁就出来做事,未经世事,段芬也不放心的,一再交代同在杭城读书的周子曜照看一下,后来周子曜实习,干脆就租住在周佳周边一处。
周佳和周子曜的关系很淡,虽然租住的近,但是周子曜经常会有出差,基本半个月一个月会和周佳见一次,周子曜工作后,同事做媒介绍了女朋友李露,两个人很快确定关系,因为租住的房子距离公司比较近,也没有搬离,李露就搬来一起住在周子耀这边,李露是独生女,家里在杭城郊区,家里经济条件要比周子曜好很多,对于周佳的态度,李露一直不冷不热的,因此周佳可能要差不多两个月三个月会见到一次周子曜。
周子耀的电话关机,周佳直接出门找去了周子耀家里,开门的是李露,打开门看到周佳满脸泪水,竟然也打破以往的态度略显关心的问,出什么事了。
我哥哥在家么,打不通他电话。
他出差了,可能手机没电了,我打一下他工作电话。
电话接通,李露问了周子耀还在洛城未返,就把电话拿给了周佳。
妈妈去黄阿姨那里检查,黄阿姨说妈妈的身体不太好,可能和舅妈的病一样的,你好回家一趟么,带妈妈到洛城,我也明天就来。
李露对王舅舅一家也是略有耳闻,听到周佳的话不免也慌了几分,拿过电话来对周子耀说,你先带阿姨去检查身体吧,公司的邮件和后续的工作我帮你处理下。
最终周佳还是与云南错过,她以为最美的22岁,一直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
浑浑噩噩的,周佳已记不清许多事,却清楚的记得,段芬确诊,安排手术的那天,刚好又是全国是莘莘学子参加高考的日子。
高考似乎与自己有劫。
手术中医生叫了家属,周佳以光速进的谈话间,心中还有一丝期翼切开后化验是误诊,然而,医生带来了很多医学名词,周佳不懂。摘出来了自己懂的信息消化,恶性,中期,乳房及腋下淋巴全部都要摘除。
手术这天大姨来了,大姨对周佳说,佳佳要吃饭的啊,要打起精神,你妈妈还要靠你照顾的。
是啊,妈妈还要我照顾的。
后来经历的更多的时候,周佳发现自己该庆幸的,不论当时经历了什么,至少妈妈还在的,可以跟她说话,对她笑,哪怕对她叹气,对她哭,她都觉得幸运的,妈妈还可以陪她。
段芬出院,为了昂贵的化疗费用,周佳又开始找工作,因为要一遍照顾段芬,一边工作,就不能有过多要求,因为定期要陪段芬到医院,工作也不能稳定,小时工,收银,后来阿西帮忙,周佳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稳定下来,每夜值班,白天休息。
八个月化疗结束,段芬本就有些泛灰的头发所剩无几,周佳在网上给段芬定制了假发,许是周佳照顾的好,或是段芬不想孩子们压力太大,也或者段芬本身的经历,这场病也并没打趴下段芬的精神,还经常跟周佳开玩笑说,佳佳这假发和我原来的发型好像呀,这样洗头好方便了,不用弯腰就能洗头的,周佳笑笑说,妈妈过段时间头发重新长出来了,不能再省事,洗头还是要弯腰的。
等段芬稳定下来后已经是一年后,李子耀打电话来说,李露怀孕了。
阴霾密布的家里,终于要有喜事迎来了。
段芬定期到医院检查,虽然每次的指标都在合格范围内,但是周佳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周安南,只有一个父亲的职称,并未曾尽过父亲多少责任。
虽说婚礼一切从简,但是家里还是有很多习俗不能跨过,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各家长辈都要送去西饼喜帖通知,这边周佳还是放弃了便利店的工作,专心在家帮段芬筹备。
好事将近,周子曜也提前休了婚假回来,上门贺喜的亲戚每天都有往来几个,看到段芬的一双儿女,母慈子孝的,都纷纷夸赞段芬福气。但是周子曜作为主角,但是看起来却没有该有的欣喜。
周佳本身跟周子曜不是很亲近,但是每次看到周子曜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也不安。吃过晚饭后,难得今天家里没有来客人,段芬先去睡下,周佳和周子曜平时都习惯晚睡,一人占据了一张沙发,各怀心思。
哥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嫂子那边不顺利吗,我看你不太对劲呢。周佳觉得还是要问清楚。
周子曜也放下了手机,本事打算说出来的,但是发现周佳问了之后,他似乎还是张不开口,只是嗫嚅了下嘴巴,后面有拿起手机,随意答了句没什么事。
周子曜和周佳很少会有这样的沟通,对话一般都起于你回家吗,什么时候回,止于妈妈说钥匙放在舅舅家超市,妈妈说锅里有饭自己热了吃,你先回吧,我晚点。像今天这样探究性的问题,基本没有过。
周佳又说,哥哥,你觉得是小事自己可以过去的,就不要不开心了,毕竟要结婚了,要有自己的家庭了,是该高兴点,如果是大事情,那家里是迟早要知道的。
周子曜脸色变的不太自然,毕竟周佳是妹妹,但是这个事情,他也确实找不到人商议了。
你嫂子要求彩礼要十万,并且要在杭城买房。
前段时间你和爸爸妈妈去过嫂子家里,回来只听妈妈说过嫂子的父母对我们家庭有点挑剔,但是已经决定结婚,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要求的,怎么现在突然要房子呢。
你嫂子知道妈妈的病她家里要求的十万彩礼是我从张总那里支了五万才凑齐拿过去的,房子确实是没有提过。现在提起,也算是一个契机吧,因为你嫂子爸爸的单位有优惠名额,说是如果我们现在买的话,可以使用这个名额,因为我们的条件本身不如你嫂子家里,妈妈生病的事情你嫂子也没有仔细跟她爸爸妈妈讲过,他们也都以为妈妈只是身体不好,对爸爸的事情也更加不是很清楚的。前几天房子的事情下来,你嫂子的爸爸打电话来说,首款可以先帮我们垫上,但是按揭的要我们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