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啊,关于胡,就是对我们弟兄来讲就感觉这个十多年了啊,始终觉得他,没走太远。每次我们哥儿几个想聚会啊,关于他,我们就不提这事儿,好像这人还在身边儿。
该从何说起呢,胡多才多艺,从小打排球,好像小时候去土耳其打过排球国际少年赛。不只是排球打得好,唱歌很好,天生带有磁性的略微有些沙哑声音,尤其钟爱崔健,黑豹,唐朝,赵传,庾澄庆……总之必须是摇滚乐,我们当年90级的4个体育特招住一个宿舍,曾经用最大的音量,听着黑豹,饭盆被勺子敲穿,勺子敲弯,手指被振得拿不住笔。
黑豹don't break my  heart,赵传的“我很丑但我很温柔”“我是一只小小鸟”,唐朝还是窦唯的忘了“靠近我”都是他拿手曲目,我们都认为比原唱好听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有味道。
硬笔字写得也非常漂亮,据说写过字帖,倒也确实没见他怎么练过,见字如人,阳刚,洒脱,奔放,不羁。
跟你一样,有很多同学看到他认真写的字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还很喜欢画画,尤其是简笔的,介于速写和漫画之间的那种。大学之前就有此爱好,后来还结识了几个艺术系的兄弟,但后来几乎没再画过。
和黄家驹有相似之处,感情上确实没有什么放纵反而有些认真,大一恋爱他都是初吻,很多人不信,但确是真的。
后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太认真,怕耽误了人家女孩儿,大二就不接触了,而且很多年后还带着歉意,说姑娘是个好姑娘,很单纯,当初是怕自己没谱,别害了人家。
我们弟兄之间,尤其是在大学期间是无话不说的,整天朝夕相处,没有秘密也没法有秘密。
工作之后心事可能会多了一点,尤其是生病后联系少了很多,好像是故意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让弟兄们看到或者感受到他郁闷和消沉。很要强!想把最好的留在弟兄们的记忆里。
在师大再没有过女朋友,大三去西安还是武汉打比赛,认识了另一个学校的女排主攻,我们都认为最适合他,对胡也特好,一度以为会有结果,但后来没有,也是他终生的遗憾。
算上第一个,胡大学期间只有这两个异性朋友
大学女生追他的很多,几乎没有他看上的,工作回了淄博,几乎每周都来济南喝酒,有时周一一早才回去上班。
淄博除了几个很好的发小,几乎没有能说话的人,这让他很苦恼,也很郁闷。
家里老大是姐姐,还有哥哥,哥没回淄博到处飘,他觉得爸妈最疼爱他这老小,他不回去孝敬照顾爸妈,是绝对不行的!就因为此,青岛有很好的单位他都没去。
应该没有性格问题,他周边的发小基本都没读到大学,思维方式和理想的生活状态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胡也有较真儿的时候,爱憎分明,而且直接表达,不讲究方式。
第二个女朋友是青岛的,她爸答应安排好青岛外贸,他说他必须回淄博,如果想跟他就跟他淄博,女孩爸妈都不同意!其实青岛离淄博不远,城市比淄博好,安顿好了接爸妈过去也不是不行。我们都劝过,哎,他认死理儿!
他不喜欢的会直接说他不喜欢,心里怎么想的会直接表达出来,几乎不假掩饰。看不惯的可以立马骂出来,到了单位以后肯定就不如会迎合拍马的吃香,他 其实也对单位部分领导不屑一顾,也不想跟他们为伍。的确是鹤立鸡群,那种感觉,时间久了肯定会很压抑,让人不痛快。理想跟现实之间的差距!
分配时的选择让他痛苦了若干年。家里老人整天找人帮着介绍对象,一个入眼的没有,越拖年龄差越大,能聊到一起的越不可能有,最后才不得已,几乎是矬子里面拔将军定了个,本身就很委屈地耐着性子,放下架子,好像哄着一个小近10岁的孩子哄着人家,不想快结婚了,女方家里的父母又挑他毛病,忍了多年的积怨爆发,导致没结婚就离婚了。
剩下的除了来济南喝酒就是回淄博喝酒,他的肺病就是那个时期开始的。结婚的事情,亲朋好友都通知了,房子装修好了,结果离了,他的心情应该是百味杂陈的,那种郁闷,窝囊,烦躁,无处发泄,也没有人能改变,济南一帮弟兄除了陪他喝酒,劝他,无济于事!也许是命运吧。
哈哈,大学老师家我们去过几个,其实体育生是论群的,这一群人的人性都是好的,很善良,不欺负弱者,乐善好施,不涉及到面子和尊严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对老师应该说很尊重,只是有个别老师对体育生有很多偏见,有时也的确存在故意刁难的成分时,我们才通过小型的会议,商定好各自的角色才去“谈判”,无往而不胜。
吃的,爱吃且经常吃的是师东路上的贵风川味,有非常著名的水煮肉片,回锅肉,椒麻鲫鱼,水煮草鱼,葱油鱼吃完肉再回锅的酸辣汤……学校餐厅往往是最后一个选择。周边几条街的餐厅也都去过,贵风川味的记忆最为深刻。哪一年记不清了,有一回我们晚上很晚,饿了,很想去水煮肉片,大概凌晨1点多去把店老板叫起来做饭,老板都很熟了,见是我们,起来做了好多菜,走时给老板多留饭钱老板坚决不收。
有次去淄博,胡老爷子陪我们兄弟六人喝酒,还讲了笑话,都多了,我酒量最差所以清醒些,半夜了我们在马路上跳着醉舞,去找群的发小找错了门,那家人脾气也大跟胡吵起来,胡踹了他家的门,用拳头打碎了门上的玻璃,那人报没报警,我们不知道,反正胡手背的血管被玻璃割开了,我们想拦车去医院,前车没停拦下后车,司机看到血不想去差点儿被我们打了,报了警。在手术室缝针时,那青年医生很不耐烦地让我们都出去,否则不给缝了,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当时估计还有一针就完了,胡因为青年医生训骂了他的朋友,把手一挥说,不缝就不缝啦,顺势一脚,正中裆部,那医生应声倒地,又报了警。我们六人在派出所待了十几个小时,又是手铐又是审训的,一个怂的没有,说是学生,公安都不信。胡老爷子找了人,把我们捞了出来。那医生的岳父是检察院副院长,胡老爷子费了不少事,赔了不少的钱才算了事。事后我们每人凑了些钱去淄博向老爷子请罪,二老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往后吸取教训,遇事要学会冷静。完了又陪我们喝好酒,不是五粮液就是茅台。钱不肯收,我们留给胡做了生活费。从那以后我们收敛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
这也算出去玩,就是玩得有点大了。滨州,日照,威海,长岛,大连,都是我们喜欢去的地方,不是因为风景,是因为有兄弟。
直到现在我也是喜欢去有兄弟的地方,其他地方也去了不少,不想再去的原因是兄弟们不在了。
这帮子兄弟朝夕相处,可“情投意合”,有很多的默契也是正常的,有时,一起预谋的开心事办完好几天了,在某一瞬间会同时想起,几个人眼神不经意地碰在一起就会开怀大笑起来。的确经常有在彼此愣神时说出对方的心事。
胡最小,我们屋四人他老四,属鼠,跟主席一天的生日。他也以老小自居。优点很多,霸气,率真,幽默,富有同情心,爱憎分明……先不论缺点多少,你也会喜欢上他的。可笑的是,属鼠怕鼠,90年我们住2号楼一层西拐,宿舍进了一只老鼠,胡竟然旱地拔葱一下跳到桌子上,喊着,打,打,我们哥仨都在打,他却从两张桌子上跳来跳去,紧张到血脉贲张,想来可笑,可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大二还是大三时,华东区高校联赛在上海交大举行,具体地点在嘉定县,我也跟去了。最后团队成绩不是太好,但胡被评为最佳主攻手,几场赛后他的鞋,比赛服,训练服,都被各对的主攻换走,以留做纪念,香港理工的主攻把自己的新爱史克斯排球鞋拿来硬是要求换胡的飞跃训练鞋,这是何等的荣耀,这都来自于他对排球的热爱,从认真刻苦的训练中积累下来的实力。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让所有人记住了师大。
教务处负责老师是领队,他夫人也想去但是没有名额,是我带着他夫人跟去的上海。后来这个人分管我们的重修,胡和我每次都是单独考试的,一个办公室两个人,没有监考老师,过没过你猜?
赛事期间,没有北方早餐,我们俩在上海交大的外面吃早餐,有油条。上海人的粮票有0.25两,也就是一根油条分开卖,排队到了我们俩,我们用的是全国粮票(这个比赛应该是90年或者91年),说买一斤,我们也确实能吃一斤。突然打乱了上海人的节奏,引起了后面排队人和卖油条人的不满,因为他们炸不过来。后面人等不及,坐下了,那些小瘪三开始骂些听不懂的话,我们俩坐在一边无辜得很,对视了有五六秒钟,同一时刻拿起了屁股下的马扎冲向了老板,人打跑了,锅也翻了,骂人的也倒下了,我俩没有商量便向着相反的方向颠儿啦,一前一后回了房间,哈哈大笑,忘了没吃饭,也忘了没拿回交了的全国粮票和钱,解气,谁让他们欺负我们山东人呢!有人找到赛会反映,我俩躲在房间,算避了一难。
在学校里,我们跟其他系的男生发生过许多冲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稀奇古怪,为了一只鞋,让美术系的班长骨折休了学,为了几滴水让物理系一个烟台的摔断了腿,这些离奇的事情你们肯定都不知道吧。那时候,对于滨州老孟,能有一双美国大兵鞋,得省很长时间的生活费。老孟买了不舍得穿,一直摆在床头画,他同屋的班长竟然在老孟不在时给他扔了一只!老孟知道后哭了。胡看到伤心的老孟,就决定给他出了这口气。班长偷的老孟的毕业创作是在他上了锁的箱子里搜出来的!他是自找的,当他被打骨折以至于休学,男女学生没有一个人说可怜的。那只鞋是班长在挨打之前承认的,并且找到,如果现在遇到,我还会打他。真的。
曾经有个师姐好像是打蓝球的,叫啥淼,一直追胡,胡确实不喜欢她,只要在西餐厅打饭,那师姐都是跟在群的后面,有一次可能离得太近,胡肯定不是故意的,大喊,谁在摸我腚!所有人都看向了师姐,很尴尬,从那以后她就不再找胡了。后来师姐毕业前体育生一起吃饭,说开了,大家一笑泯恩仇。
胡钟爱手表,香烟。约好的时间从不迟到,除了睡觉打球,手表不离左腕,是我们四人中最注重仪表的。五年来同屋哥仨的发型基本都出自我手,胡的要求最为苛刻。发型必须“屌”皮鞋必须亮。
对混合型的外烟尤为钟爱,良友,万宝路,登喜路,希尔顿,还有青岛的双马,老刀。哪怕身上就剩10块钱,也会毫不犹豫的买盒长健,或者短万。从不吝啬,只要他有,都愿意跟弟兄们分享。在我的记忆里,胡好像没有缺点。今天无烟日。26年前上大学时学会了抽烟,17年后戒断未再复吸。有时梦见自己抽烟,不觉泪下,醒来发现还是没吸,不由欢喜。士兵突击里许三多说,抽烟没意义。想明白此节,戒烟也不难。新闻说,在北京吸一年雾霾,相当于吸两包烟。刘磊,就是那个聊城的,在胡的影响下抽上了烟,从他走了那天起,磊就没再抽过烟。
哎,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看看我们系的女生给他写的纪念文章。
在一场热闹里遇见了你,在这个海滨城市的百年静吧,紫缨络对着银汀一朵一朵开着春初的美。自家哥哥的婚礼上,你不是主角,但是你来,再静的朗园也放下身段,笑语团成团,轻快地抛向你。
海,静得像夜的脸。虽然是初次在青岛相遇,却一直以为你是属于这里。海边男人有的豪爽狂痞你皆有。当年,说起当年,谁不知道你是最好的排球主攻手,那些强壮的扣球,一个一个落在千佛山下盛开的丁香花旁,蒙蒙细雨里你仰天长啸,伴着佛经暮鼓回响在多少少女的耳边。
在海边,真的遇见你了。红衫飘飘,清瘦了许多。不须细说,那些球场上的打打杀杀你把它们平移到市井街衢。江湖上不再有你的好二传,你给别人伤疤,别人也给你伤疤。于是听到了许多街头巷战的故事。冷兵器时代过去多少年了,你依然痴迷于用拳头解决问题。胃脾肝胆在械斗中都受了伤,你满不在乎,甚至微笑,痛饮。生活里的纯粹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你一贯如此。只是久居江湖,缺少知己心里难免感到落寞。
于是一众昔日的故友聊起二十年前在济南上大学的光阴,聊起古韵悠悠,天玄地黄的清水河。那时的我们多么穷啊,周末去校外吃碗炸酱面就算是改善生活;可那时的我们又多么富有,一大把一大把的青春在唐诗宋词里慢悠悠地舞动,每一页现当代文学里都有吃得饱饱的眼睛。
而你,在上了大学还不被允许恋爱的时代,替我们这些乖乖的读书孩子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在住宿必须叠方块被的大学时光里以一场裸睡让女辅导员花容失色,从此全宿舍人免于卫生检查。呵呵,你代我们叛逆了啊,用一只蝉的力量同整个世界作战。你是我们的唐吉柯德啊,迎接了理所当然的惩罚,却被我们私底下那么用力地爱戴。遇见你,才觉得我们的青春原地踏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是多么可笑,你张扬着自由的旗帜,让我们这些乖乖读书的小白兔赧颜却又无比向往。你才是我们人生的第一堂课吧,我至今依然这么认为。
如果你能早生一百年,可以用百步穿杨打出一片天地,或者早生几千年,中国有的是乱世,中原向来缺少武力和智慧。“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才应是你的男儿本色,可惜,你没有机会。
今天的朗园仍在夜浪中匍匐。激情四射的海,一场帆船赛正在歇息。春来了,传来你的消息。与人械斗让你做了两场手术。医生刚刚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转眼,你得了肺癌。大家去看你,你已经瘦得无法在椅子上坐着吃一顿饭。“要,就拿去,不必那么麻烦。”你淡淡地对兄弟说。同时叮嘱男同学别让女的来,你像鸟儿爱惜羽毛一样爱惜自己昔日的英雄形象。
我们没去,我没去。在你走的那天呆在家里看中国男排对决日本,我似乎又看到你的身影。若是你在,必又是一场“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还是喝酒吧,醺醺不醉人的啤酒,有点苦,我要写写你在死神面前的风度,虽然那次之后再没遇见你,虽然再也不能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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