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妈妈是个老实人,典型的农村劳动妇女,除了干农活也没有别的什么本事。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该嫁人的时候嫁人,该生孩子的时候有了我。
16岁那年,我初中毕业。爸爸出去拉煤的时候出了车祸,手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却没有治好爸爸的病。只好把爸爸接回家来,可是家里连煮两个鸡蛋给爸爸补补营养都成了奢侈。
爸爸出车祸时大量出血,妈妈说爸爸的伤转化成了白血病,没几天活了。
整个家弥漫着中药的味道,爸爸摊在床上,浑身上下可以看见的地方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倒是跟盖在身上的绣着花的大红被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爸爸貌似还能听见我说话,但是已经弱得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我很想哭,但是哭又有什么用,又有谁会理会我。
爸爸,你走吧。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你还是走吧。
-2-
爸爸走了,妈妈改嫁了。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为了我能继续上学。
新爸爸是个木匠,他还有个儿子大我两岁,因为偷窃被送到监狱了,也不知道要关几年。不关我的事,人们不细说,我就不细问。
我就好好上我的学。
我读的是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新爸爸都会买我最喜欢的卤猪耳朵,他自己也会喝点小酒,和妈妈说说笑笑的,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但不是我的家。
-3-
为了摆脱这个家,这个摆脱这个不属于我的家的家。
为了给妈妈一点女儿能给予的安全感。
我能做的只有好好读书,我得拿奖学金,我得凭自己的努力上一个不要学费的大学。
我抽打着自己向前,不敢停下。班里的同学叫什么名字与我无关,今天穿什么吃什么的难题更与我无关。
交朋友谈恋爱什么的,见鬼去吧。
我想让自己排除一切杂念,好好学习。但生活总是会给予你所害怕的。
-4-
我的身体很弱,几乎每个月都会感冒,每次感冒大约两个星期到一个月。
每个月一次的例假,痛得我上课得弓着身子,手紧紧拽住肚子,面目扭曲着,皱巴巴的。
那天,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我觉得身上爬满了蚂蚁,痒得抓狂,越挠越是触碰越痒,事实上我身上大部分面积确实像是被蚂蚁叮咬一般,一个个小红点形成红斑,再蔓延成一片片,像一只只血色的蝴蝶黏在我身上。
下课后到学校外的小诊所去看,老板在我手臂上用指甲画了一个十字交叉,没过几秒,十字交叉就变成红色,几分钟都没消下去。老板就说是过敏了,拿了一瓶外涂的和一些内服的药就算了事。
药涂到我身上,红红的一大片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白色。有一些露在外表的部分迫使同学们离得我远远的,皱起眉头生怕碰到什么恶心的东西。本来就没有交集的同学,眼里分明流露的是对我的厌恶还有恐惧。
药虽然没有让我的痒减弱半分,却让我想起我那死去的爹。心凉了不少,倒是让我觉得不那么痒了。
我觉得我可以熬过去。
-5-
日子可以慢慢熬,却还是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我奔向教学楼的途中,班主任找到了我,让我回家一趟。
说我的妈妈自杀了。
泪水涌上我的眼眶,拼命想扶住,抓紧!还是失去力气流淌下来。
爸爸已经走了,为什么连你也不要我!
你怎么那么狠心!
我没有家了呀!
我后来才知道,新爸爸是个酒鬼,生意不好更是喜欢借酒浇愁。没钱了就找我妈要,我妈帮别人干农活才挣几个钱!
不知道我妈是被财迷了心窍,还是被逼急了要最后拼一把,竟然去了赌场,欠下一大屁股债。知道自己无力偿还了,就喝了农药。
-6-
妈妈死后,妈妈的娘家人来到新爸爸家大闹了一场。这一群都是我的亲人啊,却一个个面目狰狞,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我新爸爸一口吞下。
要新爸爸为妈妈的死负责。
可是我的妈妈还没有入土啊。
能不能先不要闹了。
我好累啊。
一群舅舅、舅妈还有我的姨,闹完就回去了。她们很生气,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辛辛苦苦拉扯大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她们气到连我妈的葬礼都没有来。
-7-
又是一个暑假,我已经没有家了,便四海为家。
新入住的这条街,有4米宽,但不允许通车辆。过道两边摆放着各种摊位,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的倒也弥漫着生活的气息。
我住的地方,没有什么独立的卫生间,但旁边就有个公共澡堂倒也方便。
7月的天,没有空调待在屋里也像是蒸桑拿,风扇吹出来的风只是帮忙流通下蒸汽罢了。
受不了炎热,只好去澡堂冲冲凉。
虽到了正午,酷暑却没有刺眼的太阳光,太阳也被雾霾盖住。雾霾灌满了苍穹,蔓延到了大地。沉闷得很。
进了澡堂的门,有步行10步的空间。澡堂细分男左女右。用两道隔了5米左右的门隔开。隐约听到男澡堂那边人声鼎沸,挺热闹的感觉。拉开女澡堂的门,面前是一块蓝色的布帘,遮盖了里面的所有光景。
关好门,拉上帘子。
一路走到底,一个个小浴帘都是拉开的,竟然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也好,一个人清静清静。
我解开衬衫上的扣子,褪去了衣裤。打开头顶的花洒,尽情的冲洗这疲惫的身躯。
突然,我的耳边好像听到一些男声的碎语。声音好像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急忙关掉花洒,裹好浴巾。
低头却看到帘子下有两双腿离我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慢慢退步到墙壁却也无路可退。
“小姑娘,别怕,我们老大看上你了,就想请你过去一起泡个澡,你觉得怎么样啊?”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们扯掉这帘子可是分分钟的事啊。”
我浑身哆嗦着,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再不出来,我们可就用强的了啊。”
“别。。别。我出来,我 。我穿个衣服就出去。”
“别穿衣服了,反正都是要脱的。”
我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手死命攥着浴巾。想着不然到大门口再呼救吧。咬着牙回答了声,好。
我左手死死攥着裹着自己的浴巾,右手哆嗦着拉开了浴帘。眼神触到那两个混蛋猥琐的目光,立刻低下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却依然能感受到两个混蛋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动。
“那就走吧。”流氓说着这话,嘴角却挂上要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我跟在他俩后面,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步拉开与他俩的距离。
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半个世纪。
我走着,等待着,就快要到门口了,我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等出了女浴室的门,与两个流氓的距离拉到3米了,不管了,冲出去,冲出去就有人来帮我了。
等我转换方向要冲向澡堂的大门,却发现门口还有一个人拿着一把刀在门口守着。
那也没办法,我只能冲出去啊,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冲向门口,门口的那个人也迎了上来要拦住我,眼看身后的两个也要抓到我了。我急了,像不要命一样撞上门口那个家伙。
哐当,那家伙的刀掉了。
我有救了!我的右手捡起了刀,用力挥洒着,让他们都不敢向前。
“不要过来。”我左手死死攥着浴巾,右手挥洒着刀,大声呐喊着,一步步退到澡堂门口。
我已经听见街上的热闹了。
我要出去。
只听见一声“我他妈真是养了一群废物。”就伴随着有一群上半身光着身子,下半身只系了个浴巾的人从男澡堂里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老大脖子上的金光,闪到了我的眼睛。
我冻住了一秒,他们就离我3步远了。
我突然发现澡堂的门是虚掩着的,赶忙撞了出去。
我站在澡堂门口3步远,喘着粗气。
一边是光着身子的黑帮,另一边是过平凡日子的老百姓。
好像时间被冻住一般,除了我自己的喘气声,我听不到一丝儿声音。
黑帮眼里流露的尽是愤怒,老百姓眼里流露的尽是鄙夷、害怕与恐惧。
没有人敢靠近我一步。
我笑了。
罢了,罢了。
就这样了吧。
我松开了死死攥着浴巾的左手。随着浴巾的滑落,我把刀扎进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