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美

我和她大学就认识,但不相熟,若不是正面相遇都很少打招呼那种。对她最深的印象就是爱笑,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悬在上扬的嘴角上,很想过去戳一下。

我读研的时候,好友小欧在学校附近工作,也在附近租房,和小欧合租的室友就是她。我常去找小欧玩,一来二去跟她也熟了,才知道她叫安心,安是她的姓。而她人像名字一样,让人安心。

安心是很好相处的人。

我说的好相处,是她待人的方式让人很受用,和她在一起很轻松,她自然的热情和适当的随和让人觉得很温暖,又很亲近。

安心做事力求完美。

就说修眉这样的小事吧,到她手里就变得很讲究。她会计较到某一根眉毛的去留或长短。我的眼皮厚,她就把眉峰往前移一点;小欧的额头小,她就把眉毛靠下修一点;她自己的眼距宽,就把眉毛的间距也稍微修宽一点。这还没结束呢,安心每次修完眉,还会用她柔软的小刷子帮我们清理干净,然后再用眉刷画出眉形。几乎每次修眉画眉,她都会教我们自用的小技巧,还让我们自己实践。但多数时候,我俩的眉毛长乱了,她还是会忍不住帮我们修理好。

安心很体贴她的家人,很知道陪伴的重要。

毕业两年了,若没有大风大雨,她每月最少回家两次。她说上高中的弟弟每月只能回家一次,她得回去看弟弟;她和弟弟不在家,爸妈太寂寞,中间也得回去一次,为了陪爸妈。

安心的生活有条不紊,总是很有节奏,好像对生活和工作中的一切都有准备。

她对每天要做的事,每周要达到的目标,每年要实现的愿望,都很清楚,把握的很有分寸。我还专门问过她为什么活得这么自如,她说她不喜欢过没头绪的生活,所以每年初都为自己定两个目标,每周一都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每天早上都要列出一天的事务清单,一项一项打钩。

要说这样的生活无趣,那就错了。

安心说她也不想过得太死板,按计划活着。所以她每天都允许自己遇到计划外的事情,她觉得越是不可控的时间,越是容易有惊喜。所以安心也是会荒废时间的,但她和我们不同,她很少为荒废的时间懊恼。即使我们约到一起,做了同一件无聊的事,虚度了一个周末,过后我们开始懊恼辜负了时间,她便笑笑,说我们不是收获了快乐吗?不要做后悔的事,做了就不要后悔嘛,要不然连这段快乐都减少了。

在我俩的眼中,安心是个自信的女孩,家中条件也不差,应该是从小就这么优秀。

安心说“才不是呢!”

安心说自己高中以前是个自卑怯懦的女孩,甚至不敢抬起头来跟男生说话,唯一敢面对的异性就是自己的爸爸和刚会走路的弟弟。

安心爸妈和老家的街坊们关系都很好,家中清闲的时候,街坊们都习惯聚到街头聊天打牌。有时候说说庄稼和天气,有时候感叹生活;但更多的时候,只要有小孩子在,大人们就都爱逗小孩子们玩。街坊们逗小孩的方式很独特,大家都爱笑话小孩,要么笑话眼睛小、鼻梁塌,要么笑话个头矮、额头大,要么笑话脑子笨、脾气倔。

安心可能不是被笑话最多的,但对她的伤害却很大。

安心说自己的童年有很多的爱和关心,但她仍然觉得自己生活在嘲笑中。因为自己的体毛比正常女孩的要重,被起绰号;因为自己眼睛小、鼻梁塌,跟爸妈的长相都不一样,被说成是捡来的;自己刚出生时喜欢侧着睡,后头没有睡扁,他们那里以扁头为美,圆圆的后头很少见,因为她圆圆的后头,被说成从小就有反骨。

安心年幼的心里并不能分辨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话,她对街坊们的说法都将信将疑。她不敢找爸妈确认自己是不是捡来的,自己是不是有反骨。她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安心自己不开口,她爸妈也不觉得这样的玩笑会对她造成伤害,他们也会像其他街坊们一样,消遣别家的孩子。

所以安心从小就温顺听话,安静懂事。她说那其实就是心虚和自卑。那些声音就隐藏在她的心底,让她胆小自卑、懦弱敏感。内心深处一直坚信着大人们的说法“我很丑”,“我有反骨”。

直到十几岁的时候,安心听到爸妈商量是否搬新家,犹豫之时,她闯到爸妈面前,表示强烈的支持。她早就希望离开这样的街坊们,离开这样的环境,爸妈果然带她和弟弟离开了那里。其实,即使不搬家,街坊们也早就不拿她开玩笑了,她已经长大了,他们换了一拨更小的孩子们逗趣。但她依然希望离开,希望自己的弟弟不要像自己一样,有这样挥之不去的卑微思想。

安心也是那时候才开始对生活有了信心的,为了让爸妈下决心搬家,她大胆的提出来“从今以后,自己养活自己”这样的豪言。她说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就是为了离开那里,咬着牙开始了自己的独立。

他们真的搬家了。

虽然离开了那里,安心的自卑也并没有减少半分,她依然觉得自己长得太丑了。

于是,高中一毕业,获得自由的安心,第一想到的就是化妆。她开始以为只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带上“面具”,就能让自己变得坚不可摧。

结果并没有,她依然封闭着自己,她的世界也依然对她残酷。

随着年龄的增加阅历的增长,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发现美是包容的,是多元的,是立体的,美的形式并不是那些街坊们理解的那么狭隘,也没有自己小时候向往的那么单一。安心说大概就是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对化妆才有了自己的灵感,她从自己为开始,卸掉厚重的“伪装”,重新以“真面目”示人。也就是那时候,她才慢慢开始打开自己,以平等的姿态面对身边的人,不再唯唯诺诺、畏畏缩缩。

安心的领悟是——越开放自己,越能得到别人的重视。她特别感谢自己选择了化妆,给她打开了一个窗口,见识了生活百态,也摆脱了懦弱的枷锁。

安心说世界会发出很多种声音,要是不会遗忘,就容易被不好的声音伤害。她说小时候只听到了那一种声音,以为那就是世界对她的宣判,加上自己的假想,赋予了那种声音太多的能量,所以才让她自卑了那么多年。

现在她有了控制耳朵的能力,该伸长的时候伸长,该关闭的时候关闭,所以就自在了很多。

现在的安心,日常只化眉毛,有时候场合需要也只化淡妆。

跟妆?早就不做了,安心说她从“化妆”这件事,已经学到太多了,“化妆”对她有恩,她不想把它作为事业,有一天让它变成让自己想到,就会感到疲惫的事。

安心说完这些的时候,安静的笑着,上扬的嘴角上方悬着两个小梨涡。

我没忍住,戳了一下。

她的确算不上漂亮,但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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