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读完书,怔怔拿着书本发呆,许多时候,开心难过我都会写些东西。文字与文字之间有情感和思想的组合真的是一种灵丹妙药,为心灵找到出口,让精神有所寄托……
人在特别忙碌的时候是没有时间做分外思考的。工作,家庭,孩子,许多人是以牺牲小我,或者说失去自我的状态沉浸于日复一日的更迭,来维持最最基本的生活。但很奇怪,人在特别平静和无所事事的时候,是会思考很多问题的,而这些问题又会衍生出一连串更复杂的问题,烦恼就此而生,所以,有时候我很认同忙碌的人反而是没有烦恼的,因为在保证生存和活着这个最基本的话题以后,已经被生活揍趴下了,哪有时间患得患失和胡思乱想? 可是,我却不是,白天忙碌过后,晚上的书桌前,我的思维活跃到冒泡,所以写东西,白天没做完的事,我经常推到很晚高效率速战速决,这是一个陋习,却旷日持久的继续着。
最近总会突然想到一些逝去的亲人,引起我思考这个问题的起因是周末带孩子去游乐场玩,考虑到停车不会很方便,选择坐公交车外出,上车投币后车上仅有一个空位,我让孩子坐下后告诉他,如果一会有老爷爷老奶奶或行动不方便的人上车,你要把座位让给他们,刚过了一站,上来个老人,孩子连忙起身让座并望向我,我对他点了点头,老人入座后却拉着孩子的手一脸宠溺的问这问那,拍拍他的小肩膀,摸摸他的小脑袋,那眼神中流露的爱仿佛可以温暖寒冬,那一刻我望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却突然止不住的难过,曾经也有如他一样的亲人这样和我表达着心中无限的爱意……可我不曾拥有太久,便只能以回忆的形式祭奠并封存…………
奶奶走时,我七岁,那时并不懂生死意味着什么,以为就和睡着了一样,还会醒来…
姥姥走时,我十岁,经历了化疗,复发,转移,卧床…她在床上,度过了狼藉的余生。带着对生的留恋和病痛折磨的无限隐忍,就那样走了。眼睛闭着,白发苍茫。她走得无声无息,只在临走前晚呢喃过一句:“可以了......”
人年纪越长,越无法消化至亲逝去的伤悲。
姥爷走时,那时候正值正月一片欢庆的氛围中。听母亲说,院子里落叶沙沙,风如呓语,一声一声唤人归。大家守在他床前,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等着他说最后一句话。他没有。他没有慨叹生前的悲苦,也没有交代子女们好好生活,他躺着,气若游丝,像火焰即将消灭,平静如一滴水,倏然间消失于时空。亲人的离去很奇怪。当时你不觉得痛,也不觉得苦,好像那些情绪离你很远,远到它们赶到你身边,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但是,当葬礼已过,当他坟前的纸鹤已被雨打风吹了,你会在一个毫无预警的时间,面对一条路,一盏灯,一片落叶,一阵晚风,一场新下的雪,一扇开启的门,一盘吃了一半的面条......忽然怔在那里,痛楚入骨,悲伤得不能自持。你在那时才感到,这个人,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亲人,真的不在了。这苍苍莽莽的世界,这滚滚红尘,已经没有他的一丝气息。他无声无响。无痛无痒。无眠无醒。不知生也不知死。他消失了,干干净净,你怎么也找不回。你想叫他一声,但喊声一出,无人接收,被墙壁弹了回来。
你想告诉他,“姥爷,我还想跟你说说话…”,但尚未出口,话已被眼泪冲回肺腑。妈说,姥爷走之后,他一个人在老房子里,面对姥爷生前用的柜椅、手电筒、旧藤椅,掉过好几次眼泪。我的母亲是一个执拗倔强且骨子里有点傲气的女人,自我记事起,她从未有过脆弱之时。可是,她仍然在某个午后痛哭失声。
这是离我最近的几个故去的亲人。他们以清刚的为人,倔强的骨头,告诉我人应该如何挣扎。他们以温和的脾性,乐观的心态,告诉我人应该如何面对现世的荒诞。
我曾扎着翘天高的小辫儿,一次次的扑向他们温暖的怀抱。声声甜腻的叫过他们;他们曾在满院梨花的春天里,在田间地头,给我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过去的传说。罢了,叹一声,“不论如何,人是要往前走的,还要过好每一个当下。”可是,我的当下,再也没有了他们。
史铁生曾说,死,是一个必然到来的节日。他是智者,有着常人难及的豁然,觉得死是一种自然之事。可是,我们是俗子,会纠缠于得失,会困惑于离别苦。更会在死亡面前,战战兢兢,惶惶又戚戚。当你坐在亲人的身边,看着他如枯叶坠落,闭上双眼;当你看着他的呼吸变弱;当你握着他的手,感觉一点一点地变凉,你怎能不信,生死之间虽然隔着迷墙,却至少会有隐秘的通道?你会信离去的那个人虽然脱离了躯体,但你叫他一声,他还能感应。
我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常会想他们,很想,我会和我的孩子讲她们,讲他们给我讲过的故事,讲我小时候的调皮,讲她们的淳朴。虽然他并不是能完全领会,但透过他听我讲时小眼睛里的光,我总能找到小时候的我…
许多时候,越是日常的,越摧心肝;越是琐碎的,引发的余震越剧烈。就像此刻——想到奶奶生前的骄傲,姥姥姥爷在世时的清苦倔强。想到他们一生温和,为人体面,想到她们一生劳碌,晚年都未曾停歇……你会觉的好像有太多遗憾,但也只能成为遗憾。
后来,你发现,已逝的人从未离开。
好像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影子,也是这些已逝亲人的另一种延续。我们给他们的祭奠,就在血脉里流着,一辈子都不会凉。“只要我们不死,他们就还在活。”古人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至此才知道,一个人死了,不是真的死。一个人被遗忘,才是真的消失。当世上无人记得,当你的名字不再被人念起,这个人才真正清零。但你会明白,只要你记得,他们就会归来。生离,死别,都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可生死就是如此。悲欣交集,回环往复。死亡来过了,生者泪水长流。死亡已去了,被带走的人在某个时刻悄悄回家。
如今,一年间再回留有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熟悉的村庄小院的机会都是以次计算,村子里稀稀落落,基本都只剩下老弱病残……他们那个年代里的人,生命里的黑,与他们命运里的苦,有着太多相似,如同镜像,或者影子。也有可能以某种方式,留在那些如今坍塌错落的残垣断壁中。如此,也不算真正离去。犹记童年时,姥爷对我说,离开的亲人会在夜里回来,你往窗外看一眼,那颗亮着的星星就是……
此刻,寒夜之外,还有一丝凄冷…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但喜乐悲欢,因缘际会,超出生死之外的,皆为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