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八点钟的我是从阵阵鸟鸣声中醒来的，睁开惺忪的眼睛，伸足一个懒腰站到窗户前，三两只麻雀在阳台上跳跃着，蓝砖上映着它们灰褐色的羽毛。推开窗，麻雀“扑凌”飞走，落在那一树的梨花上，梨花瓣儿被抖落了几瓣儿缓缓落在了地上，地上是青青的草在微微摇晃。
我拿着木梳从上至下梳理着头发，母亲微笑着用印着青花的瓷碗盛了两碗粥，桌子上还摆放着一盘葱花炒的白豆腐，一碗母亲亲手腌制的白菜。“来，闺女，尝尝你妈的手艺。”我欢快地将齐腰的长发束起来，满心喜悦地享用母亲为我准备的这清淡如常的早餐。
和母亲边吃边聊着家常事，在城市里从来没有哪顿早餐可以吃得如此悠闲自在，可以吃得如此身心畅快，不禁想起苏轼的一阕词“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摊。入怀清洛渐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我虽没有在南山里喝着浮着雪沫乳花的小酒，也未配着春日山野里的蓼菜、茼蒿、新笋以及野草的嫩芽，但一样是享受着那平凡的清欢，欢喜着人间独有的滋味。
02
饭后我用水井压出来的水清洗碗筷，水从三丈深的井底顺着管口流出来，轻捧会有泥土的味道，温温地淌在手心里。我还是喜欢之前用水桶打水的时候，井口没有像如今用水泥封住，那时是敞开的，水桶落入井中会荡开圈圈波纹，倒映着的蓝天白云也会明暗现着。我会望着水桶沉入水中，然后用力拉上来，水会晃荡着泼出一地，迅速渗入泥土里。记得那时奶奶家养着一只小黄猫，胆子也非常大，时常绕着井沿走着，母亲每每看到它在井边都会驱赶，生怕它掉落井中。我和母亲不同，我从不惊扰它，就喜看着它悠闲自得地在井沿上走着，尾巴一上一下摆动着，就如同欣赏芭蕾舞者的演出一般。我细细地洗着碗，想象着那只猫就趴在井沿上，井水倒映着它晃动的尾巴，这世间能够不扰人忧的时光应该就是如此了吧。
洗净手，我漫步在乡村的田野中。今日的阳光很好，不是夏日的强烈，也不是冬日的嬴弱，手心朝上会有种阳光轻扑的感觉，如同有孩子嫩嫩的脸在蹭着皮肤。我望着满眼黄灿灿的油菜花，有一两只飞鸟从花中飞起，于是花海便以鸟儿起飞处为中心向四处荡开，一波又一波地将不浓不妖的油菜花香送到了我鼻前。那是多么令人喜乐的味道，没有硝烟、没有化工产品、没有乌烟瘴气，就是很单纯很舒服的味道，你只需站在那片花海前便可自然显露出梨花般的笑窝。我想这便是“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中所说的心境，我在这乡野中享受着视觉、嗅觉上的美好，远离了污浊滔滔的城市，无法把这样的春天也送给你，只盼你能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我蹲下身去看那些细小的花儿，有小而精致的黄色蒲公英的花朵儿，有遍地开放的白色野荠菜花，有将心事都蓄在花心中的紫云英花，还有如星星般散落在绿叶中的蓝色婆婆纳…….反复轻吟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越王钱镠是不是看见这些可人的春花才思念自己的妻子，于是写下了这么动人的情话？若是有人看见路上的花烂漫地开着，手写一封信唤我归来同赏，那我定是满心雀跃地放下繁琐之事，与君共度这春天才有的欢愉。
03
乡野里的时光十分缓慢，我沿着小路看遍了一处处的风景，不知不觉已到中午。回到家中淘米、洗菜、煮食，很惬意也很真实寻常，生活就是茶米油盐，只是有人觉得是生活的困顿，有人却觉得是生活的自在。母亲说耕种虽然辛苦，但春耕秋收一年一季度地忙碌，会在看着作物成熟的时候心生满足，每日打理田间的农作物，闲时在饭后捧着茶杯喝喝茶，那就是庄稼人的幸福了。说这话时，我正倾着头看着母亲望着家门口的蚕豆花，轻酌了一口茶。
歇息间，奶奶从家中抱了一床的棉被过来。“丫头，我年纪大了，被套也没有本事套了，你帮帮我。”那是大红大绿的被套，是奶奶喜欢的图案，我接过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奶奶定是上午晒过了。我捏住被角，将棉被塞进被套中，站在板凳上用力一甩，很快被子服帖贴地在被套中，我将其折叠好放在了奶奶床上。奶奶用手摸着那床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谢谢你啊，我的乖乖……”我知道许多对于我们来说很轻松容易的事情，对老人来讲其实很不容易，而我们帮的理所当然的忙，也会被她们千恩万谢。我时常觉得接受她们的道谢没有什么不好，正如我从不会犹豫她们提出来的帮忙一样，都是顺应情理的事情，不过分亲昵，不过分见外，那才是刚刚好。
04
傍晚有朋友问我一天都干了什么，在家有没有浪费时间？我细想，从早到晚我似乎没有做什么很明确的事情，没有用时间法则去完成一些计划表上的事情，没有赚钱没有上课提升自己，没有去结识可能对自己有帮助到人，没有去想前途......可是时间是被我浪费了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于我来说，或者赏花，或者散步，或者深呼吸，或者喝茶，把一天或者半天都沉入在这件事中，把自己融入，放松过去的执念，我便是幸福和欢乐的。
春华难得，夏叶难得，秋实难得，生命的每一天都很难得，要是忙到看不见春夏秋冬，还谈什么难得呢？我这在别人眼里浪费掉的一天，在我眼里却是难得浪漫的一天，可以拥抱了那样自然纯美的春天，可以与母亲享受人间独有的欢愉，可以与世界无坏无杂地相处，怎么会不觉日日是好日呢？
——2017.4.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