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在这样深沉死寂的夜晚空旷旷的林子显得格外吓人。
借着月光，何铭双手合拢，哈了一口白气，裹了裹那件深咖色大衣，微微加快了步伐。脚下堆积起来的枯枝落叶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好像他踩碎的是某人的骨头。
黑夜中一路上何铭都觉得有什么发出绿幽幽的光的不明生物体在盯着自己。何铭不禁皱起眉头叹息：偏偏今天黎一飞请假。虽然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和黎一飞在一起回家的时候还不觉得这林子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可真正让自己一个人走倒也觉得慎人。
何铭心里非常不安，心也“扑通扑通”直跳，比平日快了好几拍。
看到村庄稀稀疏疏的灯光时，何铭心里才稍微踏实起来。
何铭是秋塘一中的一名初三学生，再过几个月就要经历中考，虽然不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但倒也是人生一大分水岭。
提到“中考”这个词的时候，和所有等待的考生一样，何铭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倒计时，但何铭心里是自信的，甚至可以说是对重点中学胜券在握。无论大大小小的考试，何铭都位居第一。最近一次模拟考试中，他的分数甚至比第二名高出近二十分。
秋塘一中是明远县最好的初中，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都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的儿女进入这所学校。在他们看来，能进入这所学校便等同于一只脚跨入了市里重点中学的大门，同时意味着半只脚踏入了重点大学的大门。而对于像何铭这样优异成绩的学生来说，无异于两只脚都跨入了重点大学的大门。
教过何铭的老师都对他寄予厚望。
不管走到学校哪里，何铭都是大众的焦点。何铭是秋塘一中的学霸，更是在明远县创造了第一的神话，谣传何铭是明远县的“东方不败”。
2.
跨入家门的第一眼，何铭便看到父母已经做好了饭菜围坐在桌旁等着他回家，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
学校每周放假一次，每周的这个时候爸妈就等着他回家吃饭，爸妈是地道老实的农民，一年到头勤勤恳恳，家中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从小到大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爸妈从来没有亏欠过，想到这何铭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回来了？”爸爸放下手中杨梅酒的小碗，问到，“快，来吃饭。”
“嗯。”何铭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回应道。
“小飞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这孩子好端端地怎么就生起病来。”妈妈忍不住摇头，“这没多久就快中考了，小铭你可千万别感冒了，听到没有？”语气温和。
“妈妈，我会注意的。”何铭咬了一口最爱吃的红烧肉，“我明天去看看小飞。”
“今天回家太累就早点去睡觉吧。”爸爸说完继续吧咂吧咂喝着他的酒，“小飞一家都去市里的医院了，你就别担心他了，学习要紧。”
“倒是小飞家刚刚出生的那七只猫都奇怪地死去了，怕是小飞染上了猫的病。”爸爸叹口气，“好好的孩子偏偏喜欢猫。”
“是猫？！”何铭小声嘀咕，想到路上的情况吓出一身汗。
躺在床上的时候，何铭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还没睡着。“黎一飞去市里的医院了，这么严重。”何铭边睡边想。
黎一飞是何铭从小到大的玩伴，巧的是开学第一天到初三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何铭和黎一飞年纪相仿，又都是男孩子，两家也隔的近，自然而然就天天厮混在一块，时间一长倒也分外亲昵，感情好得像亲兄弟。黎一飞的父母是村里小学老师，对他管教严格。
黎一飞却不是一块学习的好材料，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整日整日地在村子里撒欢，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才回到家里。黎母常常握着一枝柳条在黎一飞后面追着打，他却并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第二天依旧顶着裤子上的破洞回家。
要么打碎了人家鸡窝里的鸡蛋，要么捅掉了人家横梁上的雁子窝……隔三差五有邻居找上门来，黎母不断地给人家赔不是。
当何铭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秋塘一中的时候，黎一飞刚刚踩着招生线的尾巴。整个初中两年黎一飞都不被看好，认为他读完了初中就得出去打工。对农村读书不好的孩子来说，打工是不二之选。
到了初三，黎一飞的成绩突然突飞猛进，从第一个月的月考的倒数第一名到第八次月考的顺数第100名，每个人对黎一飞都不得不刮目相看。老师曾怀疑他的考试是不是有水分，但是考了这么多次考试，黎一飞的成绩一直在向上。尤其在最近一次校联考中黎一飞的成绩更是达到了全年级第二十。
夜更深了，惨白的月光从窗户上透下来，何铭欲睡欲沉，恍恍惚惚中听到外面有猫的哀叫。
3.
周日下午收拾好东西去学校，爸妈都下地干活去了，何铭检查好门窗后仔细地关上门。
走到村尾何铭撇了一眼黎一飞的家，门窗紧闭，远远看上去老旧的房子像极了风烛残年的老人，看起来沮丧极了。
初三的号角已经吹响，堆积如山的课本和试卷无疑是今年一场激烈的战役。
刚刚放下书包准备好作业和笔，何铭打算奋笔疾书。“大喇叭”赵鹏便在教室门口嚷嚷开了。紧接着凑齐了一小撮同学听他讲八卦。
何铭看了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认真计算一道几何体。
零星片语仍然落尽了何铭的耳朵。
“和何铭一个村的，咱们班的黎一飞听说他住院了。”赵鹏故意用了夸张的语调。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七嘴八舌。
“好像……好像是他们家的猫得病了……”
“还有啊，咱们镇上卖老鼠药的那家店被很多人闹事，据说买的是假药，没有毒死家里的老鼠，反倒害死了养了好几年的猫……”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叮铃铃叮铃铃……班主任踏着铃声进教室。
人群迅速散开。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耳根终于清静不少，何铭松了一口气，对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感激不尽。
黎一飞的座位又空了整整一个星期。
何铭趁着下课休息的时间总是忍不住盯着那个空位置发呆。
回家再次经过那片树林，何铭仍然心有余悸。
黎一飞那小子，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记得小时候，家门口的李子熟透了，红通通的大颗大颗挂在枝头，何铭的妈妈和邻居唠嗑唠嗑家长里短。黎一飞连拖带拽地拖起正在做家庭作业的何铭，
“我要帮你家摘李子！”黎一飞信誓旦旦。忙卷起裤脚和衣袖，很快爬上树，像一只灵敏的小猴子，“你在下面等着哈，我到树上去。”
何铭站在离树稍远一点的空地看着黎一飞伸手去够一串李子，好几次都没摘着，突然华丽丽地栽倒在地。
还有一次，爷爷在世的时候，抽干家里的鱼塘，好打捞一些鱼，顺便挖一挖河里的莲藕。黎一飞一脚才一个空，摔倒了，打湿了衣服和裤子。
因为怕回家挨骂，黎一飞中午就在自己家吃饭，穿自己的衣服。湿了的衣服挂在门口最大太阳的地方晒干。
往事一幕幕像一幅幅画在脑海里一遍遍浏览过去。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何铭心里突然有点惆怅，他想马上见到平安无事的活蹦乱跳的黎一飞。
何铭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远远的就看到黎一飞站在村口。
“小飞。”何铭喊了他一声。
黎一飞渐渐寻声转过头来，看到气喘吁吁的何铭，咧开嘴笑“你回来了？”
何铭低下头去，没敢看他的眼睛：“小飞……我……”
“去我家吃饭吧，我和你妈妈说好了。”黎一飞立即打断他，顺便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下周起我给你补习吧。”何铭眼睛里有明晃晃的东西在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