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外婆先带阿米下楼玩。等我和米爸按惯例吃好饭要去带她遛弯,却怎么都找不到祖孙二人了。
我扯着嗓子在小区里喊米啊米啊,平时热闹的小区在此时显出一种恶意的寂静。每窗每户都关闭着或洞开着别人家的人间烟火,没有人应我。楼下的老阿太跟我讲,你妈妈带着阿米往外面走了。
可外婆从来不会一言不发自己带米离开小区。
我和米爸开车去平时大家遛弯的地方找人。偌大一个体育场,标准跑道上是游鱼一样绕圈走路的人们。我问,有看见我们家阿米和外婆吗?每个认识的人都说,没看到过呀。
吓得我腿都软了。像被一盆冷水浇了头,偏又从脚底灼烧起来。身上一层浮汗,心都跳得轰然有声。
脑洞瞬间开了无数个。想着阿米被人抢走卖掉了,新妈妈也许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把阿米骂得不知所措、畏畏缩缩;又想着阿米被抓去做了小叫花子,极冷的天穿着单薄衣衫跪在路边叫叔叔阿姨行行好吧,好人一生平安;也说不定拐了去做了人家童养媳,在摸都摸不着的哪个角落,嫁给一个奇怪的男人,做着各种繁重的家务。。。
脑洞是毒。在想象里世界垮塌,烟尘四起,呛出我两泡眼泪。
米爸骂我瞎着急,米和外婆在一起能有什么闪失。
那万一是坏人抢走了阿米,外婆正在拼命地追呢。。。
给外公打电话,外公说我去找。
开车回去,听见外公在小区里叫外婆的名字。外公声音洪亮,不是我的细弱嗓门可比。
外婆从一户邻居的门后应声出来,暖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泼溅了一地。屋子里传出小女孩子的说笑声,哎哎呀呀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泡眼泪热辣地掉下来:你到人家家里也不跟我说一声!
外婆说:她跟我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啊。
我不管!你不按理出牌!你有手机又老是不带!
这家的小女孩念幼儿园中班了,她说阿姨阿姨,阿米在我家呀,阿米在我家跟我玩呢。我说哦,抬手抹一把眼泪。她仰头望着我的眼泪像望着陌生的星星。她讶然道,原来做妈妈了也会哭啊!
她奔跑着昭告邻里,说阿米妈妈哭啦,好丢脸啊,丢脸丢到家啦!
谁管丢不丢脸,阿米没丢就好。
还是带阿米去遛弯,她追着人家吹的肥皂泡泡四处跑。风滑过她软软的头发梢,我看见她的笑声是五颜六色的、透明的。
没有她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孩子有多重要。而如今如何想象把她从我生命里剜剔取走。那将是怎样一场鲜血淋漓。
想起来在我很久远的小学时候,有一次放学看阿米外婆也就是我妈还没下班,就去邻居家玩了。等我回家,阿米外婆已经找疯了,看到我就逮住一顿屁股。然后,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