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跪了五天,五天以来,她受尽了屈辱,以前的尊荣不复,昔日的堂堂郡主的自尊被一一踩在脚底碾碎,她的身与心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
铁链已经被她的膝盖染红,看着就触目惊心。她知道太子气她、怨她,所以他无视她,任她那般跪着,任由他的女人们对她冷嘲热讽,他视而不见。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求了他多久,跪了多久,只记得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好多次。她朦胧之中记得在他的妻妾羞辱她时,他那冷漠的眼神。她知道,他是在气她私自嫁了人。她什么都知道,却只能在这里悲凉无助地求他放过那个人。
时间推移,她似乎看到那个叫若风的男子来了。他眼神狠绝,手起刀落间便结束了好多将士的性命,身上的白衣瞬间变成了妖治的红,他抱着几近昏厥的她闯出了太子府,却怎么也甩不掉追兵。
很奇怪,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昏厥,却仍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灼灼流出的鲜血,刺得她眼睛疼。
若风将她交给匆匆赶来的心腹,自己孤身引开了由太子领队追赶的追兵,迷糊中的她看得分外清楚,若的背影决绝。
她发了高烧,心腹将她带回若风的住处,经过好一番折腾,才终于让她退了烧,可面对她血肉模糊的膝盖,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用药抑制伤势。
她做的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见到了师父,见到了师兄,见到了若风,更见到了太子,他们疼她,宠她,最后却都离开了她。
她哭醒了。
醒了之后,她再也睡不着,她知道自己身处的是与若风的婚房,片刻间便回想起了若风闯进太子府救她的事。
若风的心腹将外面的消息蛮得很严实,府中下人对她一直遍遮掩掩,她没办法,偷偷地用了强力的生肌药,在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中,膝盖的伤势终于在她躺了三天后基本愈合,她决定亲自去寻我真相。
打晕了守卫,她离开了山庄,往师父故居赶去,本想拿了东西就走的她却在那里看到那个人——她的师兄,她这辈子最爱也口口称称说只爱她的男人,她苦苦哀求太子放过的那个人,正抱着一位女子,含情脉脉。
她走过去,心麻木地感觉不到疼,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看到他低头吻上了女子的唇,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她眼睛含泪,嘴角却在微笑:“师兄,我以后再也不会唤你离了。”
离的身子一僵,他突然推开了那名女子,向她飞奔而来。
她的眼泪去珠串滑落,撒下一包粉末,“师兄,你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为了你,我用刀逼着若风在新婚之夜不得碰我,我为了你连自尊都不要了,可如今的你只让我觉得自己真是可悲。”
离中了迷药,已经半昏厥了,他却苦苦地支撑着,眼中尽是痛苦与无措:“柔儿,你说过相信我的!”
她看着男人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还是无法抗拒地昏睡过去,自嘲道:“师兄觉得,你还值得我信任吗?”在她目睹族人被屠的惨剧,无奈地选择嫁给若风之后,在她为一句“离在太子手中”的谣言抛却一切之后,他还抱着其他女子求她索要信任,他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郡主,他懂吗?
回到若风的府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便已收到了若风被押送刑场的消息。她笑得妖娆,吩咐若风的那位心腹,“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去刑场——记住,不许未经过我的命令就闯进去,懂吗?”
心腹手一抖,心思被她看破,不情不愿地应下。
北风凛,她穿着一身嫁衣出现在刑场时,高高在上的太子和狼狈不堪的若风皆是一震。
“柔儿,你这是……”虽然自己用若风的死引出女人的计策已经成功,但此时看着女人的神情和模样,太子还是有些不安,妖娆的她让人有些心惊。
她笑了,那笑容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南哥哥,我和若风三书六礼,正视拜过堂成过亲。如今他要死了,我作为妻子,送他一程不过分吧?你如果答应让我与他告别,我明日便嫁与你好不好?”
若风被打得遍体鳞伤,手脚都拖着沉重的铁链,琵琶骨被穿透,手筋已经被挑断,那双本用来抚琴的手无力地下垂着,可这一切的疼痛都不及她说的话让他疼。她站在他面前时,他恍惚不已。
“若风,我来了。”她笑得灿烂,举起双臂在他身边转圈,想让他看清楚她穿着这身婚服的样子:“你看柔儿这身美吗?这是你亲自为我设计的凤袍,让裁缝修改了好多次的,我今日是特意穿来见你。”
若风堂堂七尺男儿落了泪,他痛苦地低吼:“我一直知道,你不爱我。但你如今却穿着它,在我即将赴死的时候说嫁给别人。若风这辈子为你卑微,你却如此待我!”
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也不希望她真的为他守着一辈子,他也希望她能走出来,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哪怕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但是,如果,在他死的时候,她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他怎么甘心呢?好歹,哪怕,那个女人为他守一天,就一天,也不行吗?那他就能骗骗自己,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一点位置的,不是吗?
她蹲下身子,身上的喜服粘上了血,她不在意地伸出手,拭去他满是血迹如今却再添泪痕的脸,她没理会他的怨愤,捧着他的脸:“若风,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样子,下辈子一定要找到我啊。”
若风有些哽咽,“我记住了。”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容甜美,眼角微扬,足以让世界都失了颜色。她忽然问道:“若风,你怕吗?”
若风不敢看她,狠狠地别过了头,在心里开始一遍遍回想她的模样。
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都让他着迷。
她抱住了他,在他的耳际低声呢喃:“相公,不怕的,柔儿会陪着你!”
若风还来回过神,胸口却突然一痛,下一刻,他也听到了她的闷哼,他顾不上自己,不可思议地抬着头,眼见她唇角渗出了妖治的红:“相公,来世我还愿做你的妻,我等你找到我,你可一定别让我等太久。”
场下一片慌乱,若风却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他看到,扎在他们胸口上的,是那对他送她防身的双凤匕首,她用它们,结束了他们。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口,双目赤红欲抱住渐渐无力的她,但那无力的双手却让他绝望。
“啊……”
若风被士兵压住,回过神来的太子也冲上了高台,他狠狠拍开若风微微抬起的手臂,占有性地抱住她,颤声叫道:“柔儿?”
她双目开始溃教,看着抱住自己慌乱不已的太子,那张脸却变了模样,她吃力地抬起手抚上他的面颊:“相公,你别哭,我救不了你,但我会陪着你的,你是世上最后一个唯一真心对我的人,我不会让你死无全尸的,这双刀便是来世我们重逢的信物,可好?”
太子崩溃地大吼,“太医!快传太医!”
“不要了,”她的眼张张合合,似困极了快睡着一般,“相公,今生,我对不起你,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还你。”
若风重伤未愈,心口的那一刀更是让他的生命流失得更快,若风痛苦地扎着,“给她输内力,输内力……”
太子犹如大梦初醒,他迅速地反手贴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断地内力注入她的身体,可她的呼吸却仍是一点点地弱下去。
若风在挣扎中,瞳孔的目光也暗了下来。
太子抱着己冰冷的她,呆呆地坐着。
离赶到的时候,看到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离跪在她的尸首旁,痛得麻木。
她的家族惨遭诛杀,他们有的无力帮她,有的不能帮她,她能求的,仅剩下若风一个人,他们明明知道的,偏偏还要那般折磨她伤害她。也许,不是因为他们的逼迫,她还会活得好好的!
两个悲痛欲绝的男人,摊坐在地,明明是六月大伏天,他们却感觉到了钻心透骨的凉,眼前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好似带走了他们所有的活力与意识,摧毁了他们所有的生机与希望。
这场为了占有而开场的戏,谁输谁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