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0日,漫天飞雪将大地包裹,无论是美好,还是遗憾,都被藏在这一片圣洁的银白之下。满意一个人独行在这片大雪中,走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下,球框的网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熠熠闪光,可是满意知道,经过这些年的风吹雨淋与曝晒,它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崭新。附近的篮球场越建越多,这个“老古董”也不再吸引年轻人,大爷大妈们物尽其用把它变成了一个老年娱乐场,“广场舞事业”在这里愈加繁荣。满意走到了球架底下,用手小心翼翼的扒开了那一片雪,几个字浮现在眼前:满意要和刑城永远在一起。雪越下越大,字逐渐的再次被覆盖。满意笑了,这个笑容充满幸福的颜色,可是心里还是有一分苦涩,就好像是一个重度失眠患者在凌晨一点灌自己喝酒,将过分清醒,变成了意识模糊。
五年前
2006年初春,院子里的海棠花盛开了。早上7点,晨光熹微,太阳刚好撒在院角的海棠花上。刑城穿着灰白的卫衣与黑色牛仔裤,站在院子里大喊;“满满,起床了,快出来陪我打球!”但是回应他的是邻居阿姨;“小城啊,满意这个死丫头还在睡呢,阿姨去帮你打醒她!”他露着两颗小虎牙,非常憨憨的笑着点头。谁也想不到,这个在同学眼中的高冷学霸,平时惜字如金,还像个面瘫脸一样,在家里是如此的傻乎乎,笑起来居然有让人如沐春风的喜悦感。但是只有刑城心里清楚,他的笑容、他的“憨傻”,从来只属于一个满满。刑城和满意是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诗仙李白的“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简直就是为他们两量身定制的。小的时候,满意会追在他后面跑,奶声奶气的喊刑城哥哥,动不动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每当这种时候,刑城就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色相”,不是扮苏悟空七十二变哄她开心,就是躺在地上打滚。小的时候不懂事,刑城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麻烦精,后来麻烦着麻烦着就成了习惯。甚至自己的亲妹妹刑侦都会对自家哥哥这种双标感到极致无语。吱呀——门开了,满意顶着神似熊猫的黑眼圈,系着松松垮垮的马尾辫,非常非常生气的给了刑城一个白眼,抱怨着,“你个臭刑城,一大早的喊我打什么球,我还没睡够呢。”低头默默的拿出一把梳子,递给他:“诺,给你,快帮我。”刑城默默的接过,异常熟练的手法,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可是再怎么甜蜜的生活都会因为种种误会,欺骗与隐瞒而被打破。许多年后刑城回忆起他们的误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就是因为那一个篮球而引发的争论。高二三班新转来一个男生,叫做周洲185+的身高,将近1米的腿长,面容不似刑城一般清秀,多了几分温暖,更重要的是他还非常善于打篮球,能够和刑城一较高下。于是乎,在全体女生眼里这两大校园男神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周三午后,校园公休,刑城和周洲开始了一场篮球赛,满意和她的闺蜜也在其中观赛。“刑城加油,刑城最帅,刑城你最棒!”满意大声地喊着,随即引来了不少周洲粉丝的怒怼,场下一片混乱,从开始的骂战上升到了打群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刑城一把拉开了满意,眼神愠怒而轻蔑,眉眼间尽是化不开的戾气,朝那群女生低吼了一句:“闹够了没有,要打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球场。”周洲也表示,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这么搞,以后相处多尴尬。
刑城一个人拉着满意的手走了,于是那些女生又开始骂骂咧咧,纷纷表示自己家的男神被一朵野花掰了。“满满,你有没有受伤?你蠢不蠢啊,这种打架的事,也是女孩子该做的吗,你要是伤着腿,伤着手,以后该怎么跳舞,怎么比赛?能不能下次冲动之前考虑一下后果?”刑城气急的冲着满意喊,委屈、怨怒各种情绪一下子交织在了满意心里。“你凶什么凶,我打架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我不要你管。”气急而怒,生气的时候说的话往往是最无心的,但也是最伤人的。满意的手被抓破了一大块,红色的印痕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刺眼,满意以为刑城吼他是因为嫌他丢人,于是心里更加委屈,埋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差劲,总是惹麻烦,其实只是他关系则乱。刑城以为满意是生他的气,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对她说过重话,所以心里更加烦躁,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其实只是她怕自己配不上。
谁也不开口,谁也不想先开口道歉。周六晚上,刑侦看着刑城一脸郁闷,就开始打趣他:“哥,今天怎么没有看到满意姐姐啊,我还想和他学唱歌跳舞呢。你能不能帮我约一约满意姐姐啊。”刑城瞥了他一眼,然后说:“自己去。”说完就会自己房间了,刑侦心里腹诽到:真的闷,除了小意姐,对谁都一副臭脸,要不是看这几天你不太爽,我才懒得搭理你,算了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我去找小意姐打探情报。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星期,这俩人谁也不理谁。然后心里的疙瘩越积越大,直到有一天彻底爆发了。
同学甲:“你们听说没,满意和周洲在一起了。”
同学乙:“真的吗?她不是刑城女朋友吗,我家城城男神对他那么好。”
同学丙:“哪有啊,我看人家刑城就是把他当妹妹一样照顾,我还听说之前满意打架,刑城嫌她丢人,俩人大吵了一架,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同学丁:“满意也太不要脸了,撩完一个又一个,我的两个男神啊,就这么被野花踩了。”
“说够了没有,都他妈给我闭嘴。”刑城的眼睛充斥着怒气,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球,本来明亮而又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却像是嗜血的恶魔。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血肉模糊而不自知。教室门口,周洲拉着满意的手走进教室,像是炫耀又像是嘲讽的说了一句:“城哥,听说以前都是你罩着小意,现在我带着她来见你,放心好了,以后换我罩着她,你就放心的把妹子交给兄弟。”他低着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像是自嘲的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好!”如果他抬起头,他会看到那个装满他整个新的女孩脸上不是恋爱的喜悦与羞涩,而是期待——期待刑城能够为了她不在保持一贯的冷静,而是能够挥拳;期待他能不顾一切的牵着她的手;期待自己心里满满的他也能装着自己。试探,自尊让他们错过,彼此的青春因为对方,终究多了一道伤疤,像是在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经的年少无知。
“爸妈,我想好了,我想读完这学期就出国留学,到剑桥继续深造。”刑城郑重其事的在家里宣布了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点炸了整个刑家。“哥啊,你疯了吗,你走了,小意姐怎么办?”作为哥哥和满意的CP头,刑侦第一个不赞同自家哥哥的决定,觉得这是一个大猪蹄子的行为,而自己哥哥明明很有责任感。刑妈也很诧异这个决定,“说啥呢,臭丫头。儿子啊,这小祯她话糙理不糙,小意她,你怎么办?”刑爸就不喜欢这母女俩的说法了,“你们两个人怎么说话了,先立业后成家,刑城,爸支持你。小意他一定会等你的,你放心小意有爸妈看着,别担心啊。”看着一家人因为满意又开始了争论,刑城心里的苦涩更加深重:“不用了,他不需要我了。”说完这一句话,他回了自己房间,又开始了麻木自己的学习生活,其实他连自己书拿反了都不知道。
期末考试前一天
刑城出国前一天,回学校收拾自己的东西,与满意不期而遇,两个人各自心怀芥蒂。满意扯出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和刑城打招呼:“嗨!最近怎么没来学校啊,我还想问你题目呢。”刑城看似无意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仿佛和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用非常机械的语气说:“我下周出国,最近在准备考试,没空。”满意不知道,他用那只笔还是自己送的,此刻却被捏碎,其实刑城心里想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他有没有对你很好,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但他除了克制,一言不发。“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一声巨响,雨越下越大,满意的心里和这个天气一样,但是却无能为力,“是嘛,这么好,那就祝你前程似锦,越来越好。诶,那再抱一下呗,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还有啊,不过也要记得我这个朋友,要记得打电话,发邮件也可以啊。”前程似锦,就是祝你好运,前途光明,但是再难遇见我。刑城和满意不知道,这一次的见面,是5年来两个人唯一一次交流。如果知道,是不是,他就会放下自己所谓的自尊与骄傲,认真的抱一下眼前的心上人。她是不是就会开口告诉他,其实从来没有什么男朋友,心上人一直是眼前这个。可惜,没有如果。
刑城出国前一天,给了周洲一本笔记,是他熬了好几个也要写出来的满意的一切习惯与兴趣爱好。笔记的最后一面写着一句话:我把她让给你了,好好对她。周洲把这个转交给了满意,“别说兄弟又坑你了,这次我可不打算再掺和你俩的事,自己去把他追回来。
可还是太晚了,意外比明天来的更快。满意追去了机场,可是早高峰堵车,她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车,没有刑城。一进机场,就听到了航班出发的消息,不像偶像剧里的情节,航班没有因为天气取消,也没有晚点。刑城还是走了,一个人去了异国他乡。满意回去的途中出了车祸,迎面而来车因为驾驶员酒驾,直直的撞上了她在的车。医生最后的诊断,是需要将左腿膝盖以下部位截肢,需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一瞬间,天崩地裂,满意甚至忘记了崩溃的感觉。本来她以为,等4年,她还能重新见到她的刑城哥哥。但是再也没有可能了,她没了自己的骄傲,舞蹈和他再也没有可能,她不配了。
刑城一下飞机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买了最快的机票赶回来,但是他面对的确实一直亮着灯的手术室。5个小时后,满意终于平安出来了。医生说,病人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能有过激的情绪变化。刑城看着面色憔悴,眉头紧锁的满意,终于没有忍住,他听妹妹说了满意的情况,也从周洲那里了解到了真相,他一拳又一拳的锤在墙上,也打在了自己的心里。“满满,你快醒过来好吗,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为什么我要出国,为什么我不肯先示弱。满满,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就算你嫌我,骂我,我也会陪在你身边。”
一年后
在刑城的陪伴与守护下,满意装上了假肢,可以想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行走。她拿出了一年前刑城剑桥的offer,她说:“一年前,你因为我放弃了梦想,我希望你能够因为我再把梦想捡起来。”刑城颤抖的接过了那张纸:“不,我不去,没有你,我哪也不去。”满意拿出了北京舞蹈学院的offer,笑着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的梦想,一年前,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但是现在我做到了,所以我想把舞蹈捡回来,想变成那个配的上你的满意,让自己满意,也让那些看不好我们的人满意。答应我,好不好?”刑城知道,除了满意自己没有人能够帮他走出这个心结,所以,他妥协了,他答应她给彼此4年时间成长,不见面,不打扰,但是要完完整整的记录自己的生活,这样以后看到了也不算错过了这四年蜕变。
…… ……
2011年2月14日,情人节,暖阳出,冰雪消融,世间一切仿佛被洗涤过,静谧而富有生机。C市M中的某会场里,座无虚席,满满都是年轻的学生,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向这位知名校友刑先生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几个小时后,秘书向大家宣布由于行程问题,刑先生暂时要离开了,非常感谢大家的热情。“最后一个问题,刑先生,四年没见,你还愿意娶我吗?”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年轻的身影,明眸皓齿,笑容纯粹而又真诚。
——愿意。
这个问题在和我一辈子也只会是这两个字的回答,刑城心里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