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谓藏愚、自云守拙。
笼竹翠上梢,和烟含风露,水榭中立屏难掩青山一展。海棠已减,霜菊烹蟹,应时红泥小炉烫酒来,漫斟半盏春酿自呷尽。须臾十五中秋家宴毕,挟管弦、抱丝竹多时不退,徒添仙府乐章也无趣。停著撤席后宝、湘二人犹为索然,只听席上贾母允了李大嫂子携众人入花厅鉴月行诗方提兴致。
醉菊饮澄塘,庭月伏沁芳。
常慕藕香榭里四季景。
春时,桃李平分色;炎夏,冉冉芭蕉花永昼。秋尽,寒菊傲披霜;冬去,遍园迎春换红梅。眼下亦如是,孤芳拒霜存风骨,一夜东风慢剪裁。
袭人、紫鹃几人为各主沏下枫露新茶,再服侍妥帖后,自取来瓮中酒和姜醋蟹来在那矮山低下月桂处另摆一桌。四下无兰幛翠幔,只将拟的诗题挽于锦屏上。那黛玉秉月独辟一处清幽,令人掇了一个绣墩倚栏,垂竿小憩。惜,探二人同李纨立于柳阴看湖上灰鹢闲游,折蕊插瓶为兴。迎春不语,踱步捻针穿茉莉自娱。一时再无人圈题作诗,云肆稠叠,白沙走鱼,白描画屏一遮那西方婆娑树,菖蒲九结,老桂生香。
秋风未损生菊香,乌银梅花自斟来,只难拚瘦月藏云弓,明月夜无缘明月光。遂拣了个海棠冻石蕉叶杯,欲饮黄酒驱寒佐咸梅一二,再取菊蟹一碟,无用姜醋。湘云曾问何故?想是众人喜瓷中姜末,因立时三刻可祛蟹寒性,但固老辣的很。菊,可力敌腥意,且不掩珍馐。如此良方少用,倒正如当下为官道。一时语噎。
湘云丫头又不知被哪位阿姊仆妇所恿灌了酒,髻发松垮落兰肩,正醉怡座上自问,想来她擅酒,不过半刻终当酒醒清无梦。
兽炉沉烟,风月无踪,捋缀膝裙间那秋兰月菊一佩,深觉以蟹、菊喻世作则诗文倒也干净,起身拥霞裾提笔蘸墨。溪风泛帘攀枝萝,便至屏前将头一个《忆菊》勾了,底下赘了个“蘅”字,撂笔拟诗去。
那黛玉收钩放鱼,回至座间,一侧丫鬟看见了,知他要饮酒,忙着迎上来斟,黛玉只道让她们尽兴管吃去,独酌方才有意趣。想起那壶中非烧酒,黛玉又素来不喜黄酒性烈,便推了合欢花浸烫得一壶烧酒与人。略同黛玉几句间,怡红、焦下客等也已依次择了题。
明屏麝月,绵幛斜阻,袭人那席已毕,偶扶鬓整簪花,传茶唤汤,时有琥珀杯倾花底滑,亭槛翠网齐风动,屏立案牍罢晚妆。正所谓“平生只堪壁上观,千秋不老画中人。这世文风虽已著,孝化还未应昌隆。”
重阳无可慰,聊以幻笔慰藉之。
提笔誊写凑来《忆菊》一首,自交与迎春。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迎春另拿了雪浪笺,并录出来注上名号,经几番评解,如了众望推潇湘妃子为魁。一秉青烛泪斑斑,厅喧笑言,复又评了一回。桂菊同落曲流觞,苔锁石纹容鹤睡。井飘桐露湿栖鸦,静夜不眠索烹茶。
湘竹三竿,松影惟见,宝玉笑言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一首菊花诗已知席中才深浅。女儿翠袖无诗怀,公子金貂文力轻。侍儿备纸砚,提笔写来《螃蟹一咏》。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众人看毕,都说此为食螃蟹绝唱,只不过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片刻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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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中叙述宝钗的很多,之所以选讽螃蟹咏来写钗,是因个人认为这章点明了热毒源来。申引戚序本第7回脂批有云:“历着炎凉,知著甘苦,虽离别亦能自安,故名曰冷香丸。又以谓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者。”点明蘅芜君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