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江湖大哥的自白

（一）

江湖没有大哥，有的只是生意和失意。

十八年前，我是一条好汉，道上的兄弟都叫我“斌哥”。

那时候，在大同的地面，人们都给我面子，不管是鸡毛蒜皮的赖账，还是真刀真枪的火拼，万事只要我出面，都好解决。但我知道，人们并不是有多敬重我。

我身边总是跟着一群小弟，道上我也有很多呼来唤去的朋友，但我最信赖的东西，还是手里的枪。

我喜欢枪，而且身上也一直带着一支。因为行走江湖，不光讲究的是一个“义”字。

没有任何人会一直很牛逼，尤其是我们这个行当。我知道当老大就是给别人树靶子，我只是别人上位的一步台阶，江湖大哥这个位置，就是后辈们的一块垫脚石。我最信奉的还是那两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当年的岁月，不光有青春热血，还有辞旧迎新。我不仅领身边的人吃香的喝辣的，我还带他们享受更高的精神追求，什么港台流行歌曲，警匪片儿、国标舞、雪茄烟。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主宰着一切的风光，这一切让我痴迷，让我癫狂，也让我恐惧。我总感觉这一切会有失控的那么一天，而且我也无能为力。

此刻我趴在这巴掌大小的土炕上，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我不信“宿命”那一套说辞，即便是落成现在这个下场，我还是不信。

老贾他们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一个赖账吃屎的玩意儿在我面前自诩为韩信，还笑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合着我还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了。还有你们这帮子当年不成器的家伙，永远没有一点儿规矩，永远都是做事不讲究的渣滓，现在一个个倒在我面前成了耀武扬威的角儿，我他妈却成了他们手机拍照的乐子，不能抛头露面，还得躲着藏着。

老天爷真是有眼无珠。

（二）

男人永远要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巧巧是个好姑娘，不光是因为她救我的命，为我坐5年牢，我明白她对我的爱，但是我更明白爱不能当饭吃。

大同现在已经换过好几片天了，现在最嚣张的人，竟然是当年都不配给我提鞋的一个十八线小弟。在牢里的一年，我想过出狱后，找那帮孙子报仇，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只一年的功夫，大同已经翻天覆地了，我们这条道儿，更是一浪拍过一浪，出头逞横的永远是年轻人，仇家已经没处去找了。曾经想着出狱后，我还可以凭借着大同拆迁新建，东山再起，可我现在明白了，一年的光景可能就会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在大同我已经没有那种富贵命了。

以前的兄弟，对我还不算特别寡情，但是我也能体会到与他们之间的隔阂，毕竟我刚蹲完号子出来，他们嘴上说话还算是客气，也老送钱帮我暂渡眼前的难关。我现在身无分文，但我也没拿过他们一次钱，我知道那是施舍，那是在打发叫花子。我不习惯那样的眼神。

一个男人身上没有一分钱，真是活着还不如一条狗。

巧巧，我曾想过功成名就后，不再打打杀杀，给你安稳的生活，但是，眼下没有爱情，没有你，我还能活着，要是没有钱，真是让我生不如死。

巧巧，我不能去看你了，5年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我腰缠万贯，再精精神神的去接你。大同这地面我也不能再待了，听说“大学生”在奉节建了个发电厂，现在正缺人手，“大学生”是个有远见的人，也是当年我花大价钱栽培的人，他是我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

我要去奉节，重新开始，再闯出一片天下，等日后发达了，我有人有钱再回来，和你好好过日子。

一个操蛋脓包的混混都能开上宾利，我就不信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还不如他们这帮腌臜货。

我还信一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要逆天改命。

大同，我还会再回来的。

（三）

人前显贵，必定有人后受罪。

五年了，巧巧也不是那个胡作非为的小丫头，而且成熟内敛的可怕。

第一次，她来公司找我，我躲在隔间没有见她，光听到她的声音，我都觉得羞愧，不光是5年来没去监狱看看她，对她有愧，而且来奉节4年了，我没混出个样子，人模狗样都不算，我没脸面对她，更不能跟她回大同。

真不希望她来找我，我不值得她多年的等待。我知道她不甘心，她想要我给她一个交待，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有些话是说不清楚的，我不是推脱，也不是兜圈子，我现在的人生目标已经和在大同那时候不一样了。我托林家燕去搪塞她，算是给她一个交待吧，但从她的回应看来，我知道她还是不死心。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巧巧。不知道她在狱中是怎么熬过这5年的，不知道她出狱后从大同到奉节是怎么找过来的。现在的世道，竟是些明抢暗偷的下三滥，她没什么江湖经验，估计口袋里也没多少钱，这一路会不会被骗财骗色，她又没有一技傍身，可能混口饭吃都难吧。

终于，我还是从派出所把她接了出来，她知道我吃英雄救美这一套，就给我演了这么一出戏。在小宾馆，我跟巧巧摊牌了，我告诉她我已经不是什么江湖人了，我需要生存，不管窝不窝囊，不管难不难看，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她。

今天晚上有一个酒局，“大学生”宴请奉节某个局的局长，他让我晚上好好陪着。现在的酒比以前的金贵，但是难喝，不低着头，压着嗓子，确实不好往下咽。没办法，都是逢场作戏，而且我也应付自如了，从在大同混江湖到现在生意场上打天下，我一直酒局不断，什么好酒次酒都穿过肠，不管多猛多烈，睡一宿，第二天早上我又生龙活虎。

奉节！奉节！我什么时候才能功成身退，什么时候才能衣锦还乡？可能就在今天，今晚的酒喝好，发电厂的二期工程就可以顺利开工了，那是我的天下，我一寸一寸挣来的。

这回不会再出现天意弄人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