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北方女孩。人生的前十八年一直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长相平凡,成绩平凡,唯一能离开这座平凡的小城的高考,她选择了继续留在这座小城里,即使这里没有可以值得称赞的小吃没有可以旅游的景点。只有平静。
十月,北方深秋,大片大片的叶子枯黄像是死掉一样向地面坠。凡走在大学的校园里,她觉得冷,裹好自己的衣服,她每天反复的提醒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的心情。她这么努力的活着,快乐的样子,不被家人朋友担心的样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秋风起的时候,她默默的摊开自己的手心,粉白色的掌心上是错综复杂的纹路,姥姥曾一脸担忧的说,这孩子的命不好,这仿佛就是一个束缚。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命不好,她渴望通过任何虚拟不切实际的算命得知自己的未来是坦途,自己会富贵,自己会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自己会没有悲伤只有快乐。
可是她还是觉得寂寞,还是无可奈何的觉得寂寞了。寂寞仿佛是一个塞子,塞在她的心里,她觉得闷闷的难过,无法流出泪来。
深夜,她躲在被子里,手机散发出幽暗的灯光,她一个一个字打出来,她要让所有知道,她的不快乐,而世间的痛苦都是相通的,她也许得以就此拯救别人,她想,即使我并不那么快乐,但是我希望别人快乐。
都七年了,该是过去了。
十二岁,童真的年纪。她是被迫蜕变的,家庭的变故,她不得不离开她爱着的亲人,在她一无所知的年纪,她只得哭泣。恐惧与孤独感深深地折磨着她。她自己一个人在空荡的房子里,害怕门后面的黑暗,曾经她是最怕黑的,不过她已经失去了父母轻声的安慰。她寄托于大量的碟片,看着虚构的故事心里得到短暂的,与这个残酷的世界暂时脱离。看大量的书,阴暗的文字,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其中,夜晚习惯早睡,迷迷糊糊的做梦,梦见自己登上高高的顶楼,风用力的吹,吹起她的头发,衣角。脸上是义无反顾的决绝。她看见自己跳下去,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的。
而她一直是懦弱的,无法对自己的任何一个幻想做出实际的作用,她一直是乖巧的女孩,不得做出任何违反世间所谓规则的事情,受家人夸奖表扬,而又不起眼的,人群中她是安全的,她以为这样就好,这样平常就好。她常常做着黑色的梦,充满灰色的幻想,她写日记,写自己对自己懦弱的痛恨,她对自己恨到极致。同时觉得自己开始苍老,对未来没有任何期盼,她希望自己,可以离开,在火车上看着窗外极速掠过的风景,绿色的田地,小城缓慢庸碌的行人车辆,它们全部都一闪而过,她得以就这样,忘记自身的伤口。
这伤口与孤独往往让她觉得耻辱,她费力的掩饰这一切,人前她是活泼快乐的,看起来是没有任何阴暗的人,只有夜晚自己的时候,她觉得刺骨的孤独与寂寞,她触摸不到,只是心里钝痛,留下眼泪,面无表情的,她感觉心里一直痛,痛到麻木就好了吧。
而为什么,为什么,她爱的人,要离开她。
而她又是这么无能为力。
真正触摸到寂寞的时刻是那天,父母已经分开,没有重新一起。父亲告诉他,他今晚将晚些回家。她只能说好,她很害怕一路奔跑着从楼上下到楼下给自己买了简单的吃的,她没有能力为自己烹煮,她买了超市廉价的袋装面包,额外给自己买了一小罐酸奶,她没有太多的钱,她必须照顾好自己。楼道里没有灯,她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头皮发麻的恐惧感,震慑住了她。她跑回家,锁上房门,用被包裹住自己。她看见,呈暗蓝色的天空,有柳树的枝条在风中飘舞,书架远远的在窗边,电视机里在放碟片,老旧的录放机,曾经从来没有人用过的,没有遥控器,只得放着。
她就在这样的空洞中沉沉睡去,她沉沉睡去,被窝里是一张全家福,她夜夜搂着它入眠,上面是她四岁时,天真脆弱的神情。
她有多么希望,破碎的,是在重圆的。
次日清晨她醒来,洞开的窗口有清凉的风吹进来,天已经彻底亮了,充沛的日光,鸟鸣,绿柳,她一时有一点恍惚。她起身,去父亲的房间看,打开房门,床铺上原封不动的放着她昨天叠好的被子,同样充沛的阳光撒进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电视机还在放着碟片,她微微恍惚,应该是要流泪的,但是并没有。
凡不知道从那一刻起,她童年中的柔软愉悦就已经远离她而去,她不得不开始成长为一个寂然的女子了。她所真正触摸到的寂寞,在这个早晨,是冰冷的,透明的质感,寂静的。她透过日光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