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9.08

每次我在离家前，都会去爷爷奶奶的屋子里道别，爷爷奶奶分别会对我说：“路上靠边走，别着急。”

如果是上学的时候，他们还会加上：“到了学校好好念书，别跟其他孩子傻玩。”工作后，他们会说：“到了单位要用功，有点心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20多年来，将近上万句“路上靠边走”，几乎可以成为一种仪式。他们已经很久都没离开过自己的床了，他们也并不知道我去哪里都不用走路了，但他们始终认为这一句“靠边”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与关爱。

而从8月开始，当我再次离开家的时候，我将在也听不到一个人亲口对我说这句“路上靠边”了。

2019.07

爷爷之前没怎么做过汽车，因为晕车晕得厉害。

有一次，他一时兴起跟别人上车去一个地方，结果一到半路他就哇哇大吐，被人抬回了家，一直休养好几天才缓过来。连车上的司机都害怕的不行，不停的跟家里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老爷子晕车晕的这么厉害，我要是知道怎么也不可能带老人家去……”

今年，他第一次坐上了一辆奔驰车，全北京市只有三辆的奔驰。

他躺在里面，身旁摆满鲜花。司机开的很慢，爷爷也很舒服，不会晕车。

这一天，北京下了今年最大的雨……

2019.06

每年的六七月都是北京最热的天气，今年也是毫不例外。

爷爷躺在床上，胳膊上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鲜红的血肉在身体上如同一朵朵凋谢的玫瑰在挤破皮肤钻出来，从手臂一直到锁骨，一直到脖子。

手心已经是暗红色的结痂，但是依然瘙痒难耐。指甲缝里都是暗红色的皮肤碎屑，时而忍不住还要狠狠的抓两把，在抓的同时，脸上会透露出又痛又痒的表情。

每天给他上药，各种的药，有涂抹的、有喷的、有口服的，尤其是涂抹的药，因为药擦遍全身，而且每天要擦拭多次，所以是平常人用药量的好几倍。

他嘴里的牙还剩下不多的几颗，时不时露出来几句不清晰的话：“痒，我痒痒……”

后来，他不在说话，只剩下点头摇头，或是对你竖起大拇指，还有就是用他不在清澈的眼睛望着你……

2018

奶奶常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爷爷，不能把他送到养老院，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他骂你们，你们就当作没听见，别往心里去。”

那时奶奶的身体非常差，已经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后来，她还是坚强的挺过来了，连大夫也都不相信，一个人能在血氧含量在如此之低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住，是个奇迹。

也许，就是因为她心里还有那个放不下的人。

1999

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照例在人群中等在小学的门口。和他一起的，也有有他熟识的老伙计，老人习惯的拿那些陈年老梗跟他们开着玩笑。

不一会，他要等的孩子出来了。老人依旧一边开着粗俗的玩笑，一边刹稳三轮车漫不经心的让孩子上车。

然而，小孩并没有上车。

老人笑着和周围的人招手道别：“你们跟进回去给媳妇跪搓板去吧，回去晚了还得帮媳妇洗尿布，哈哈哈”。

老人蹬着三轮车矫健有力，走了一会儿之后，他下意识的用手向背后的三轮车摸去，他发现什么也没摸到，他立刻刹住车猛的转身向车里看去。

“我的孩子呢！”

老人突然吼叫道，这声音足以让时间都静止，整条街匆匆的行人都被这声音吓得停下来脚步，连小卖部、粮油店的伙计也从窗户探出了头，四处张望。

老人像极了一只发狂的老野兽，他跳下三轮车，一边拽着车把一边摇摇晃晃的向来时的路跑去。

“我的孩子呢？”

“谁看见我的孩子了？”

“哪个王八蛋抱走了我的孩子！”

他向路上每一个用陌生、奇异眼光看他的人问寻着。他向左边的人问到，人们频频后退，他向右的人问到，人们拼力的摇头。

老人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左问问、右问问，吼叫着、怒骂着，一直跑回到了学校门口……

1995

一个女人急匆匆的拉着一个孩子走在一座桥上，一对老夫妇相互搀扶着在后面追赶，在女人走到桥中间时，终于被老夫妇追赶上了。

“你回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没有解不开的结。”

“你们别再跟过来了，你们再跟过来我就把孩子扔到河里！”

孩子顿时嚎啕大哭，老夫妇怔住了。

女人转过身拉着孩子继续向前走去，孩子一边被拉扯着向前走，一边时不时的回头望向那对老夫妇。

老夫妇呆呆站在原地，望着那一高一矮的背影走过了桥……

1978年以前

一对中年夫妇赶着驴车回到了家。

他们是一对在煤厂工作的夫妻，两个人总共有10个子女。其中两个夭折了，还有一个小女孩，因为实在无力抚养，只能送给了别人。

为了抚养剩下的7个孩子，这对夫妻每天需要拉送上千斤的煤，运到各家各户，然后赚取微薄的工资。路上他们要经过一个土坡，经过一座桥，把煤搬到4楼、5楼，搬到最里面的院子，搬到地窖。

回来后，驴已经累的快走不动路了。于是他们把驴牵到一个松软的土地里，让驴在地上尽情的土里打滚。驴子一边打滚，一边舒服的叫着，这是它一天除了吃草睡觉外最开心的时刻。

二

1997

在一个简陋的平房教室里，一帮学前班的孩子在上课，他们正在学习人生几个阶段的词语。

出生前、出生、出生一岁、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青年、壮年、老年。

“人到了老年就没有后来了，因为人到了老年就会死了。”老师在课堂上讲到。

“让我们再一起跟老师读一遍这几个词，出生前、出生……”

当所有孩子都在开心的读着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孩子却用书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泪水向两个泉眼，止不住的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爷爷奶奶就是老年。

2000

一个孩子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爆米花。

一会儿，他又拿出一个口香糖想要放进嘴里，旁边的母亲呵斥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吃口香糖，一会儿把口香糖咽了，你就得病死了。”

孩子不以为然：“我吃爆米花用右边的牙嚼，口香糖用左边的牙嚼，咽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孩子突然发现嘴里的口香糖不见了，满嘴只剩下爆米花的残渣。

他慌张的跑向一旁的母亲，“妈妈，我把口香糖咽了。”

“咽就咽了吧，去上一边等着死吧。”母亲在故意吓唬孩子。

这时，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然后他拼命的找玻璃杯不停的喝水，希望可以把口香糖吐出来。

孩子心想：“我才几岁啊，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我还想写书，我还没当过作家，我还没有开过飞机，不能就这么死了。”

旁边的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放下手中的家务过去安慰孩子。

孩子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是他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2012

12月的一天，下了很大的雪，一个大学生在校园里走着。

随着他的长大，他经历过许多生死离别。他反问自己：什么是人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他认为活好，就是去体验这世界所有的一切。

后来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学会了滑雪、滑冰、绘画、蹦极、潜水、射箭、高尔夫，他吃过正宗的川鲁粤淮阳，也吃过竹虫、河豚、生马肉、活章鱼，他到过珠峰、富士山、壮丽的怒江、辽阔的青海湖、销金的秦淮风月。

他认为这就是精彩的人生。

2017

有的人比自己重要，有的事比活着重要，能遇到那个人和那件事，是我一生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