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岁的年纪过着三岁幼儿园的生活，享受着七十岁本该退休的人生，原本就一无所有的人生里还被梦想占据了半壁江山。除了应该有的一日三餐，精神食粮的自我安慰占了一大半。
除了世界那么大的穷游，还有夜不归宿的网游。
嗯，好吃懒做改变不了什么，不付诸于行动的梦想也改变不了什么，最怕你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1）
如果不是自己足够任性，啸天会是九十年代那个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
啸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从一出生，就夺走了爸妈对子女所有的疼爱。家里人总说棍子底下出孝子，可是对于这个小生命，分明是疼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动他分毫？
所以从小到大，啸天都无法无天倍受温暖，没办法，家里人对这个最小的孩子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
莫名其妙的宠爱害死了啸天，仗着自己在家里小霸王的身份，啸天做什么都是有恃无恐。从打架，抽烟，赌牌，到后来的偷家里粮食去换钱......
没有人阻止他。
没有人能阻止他！
男尊女卑的思想在农村根深蒂固了好些年，又何况他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
所以当后来啸天说不上学时，全家人都拿他没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老爹的菜刀都架到了脖子上，脚下的竹竿不知道断成了几节。可啸天梗着脖子任打任罚任菜刀！
到底是不肯上学，有能耐你就砍死我！
哪有什么能耐？就算有也不能把气撒到儿子身上，老爹一把把菜刀劈在案板上，蹲下身子直揪自己头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没用，啸天的脾气从小出了名的倔，哪顾得上那个要砍死他的亲爹。
那年夏天，老爹终究败给了十六岁的啸天。
很少有人知道，啸天不上学的原因是在学校里砍了人，带着血迹的西瓜刀就藏在床底下，为了躲避对方的报复，啸天和几个伙伴打死了都不敢再出门！一个人在家待足了整整一年……
年少时做的那些事大都疯狂且荒唐，啸天也一样，找茬挑事的理由各种各样，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吧，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退了学的啸天毫无生存技能，就算是要饭都不知道拿个破碗，更何况是想体面的生存下去。
“那时候没啥学问，只能做苦力。摆摊搬砖和水泥什么的都干过，可是做的都不长，说白了就是吃不了苦，哪有什么体面？还好有个哥哥带着，是他手把手教会了我气焊技术，好歹可以顾得着自己。”抱着自己儿子的啸天忏悔一样的回忆着以前的那些日子，恨不得一头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年轻才不会因为贫穷感到羞愧，二十岁的年纪正意气风发，跟周围的伙伴相比，啸天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可是每次喝醉酒后的啸天总说自己穷的快乐，懒得像他们一样拼命攒钱，人家没说看不起他，他还反咬一口说看不起人家。
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就凭人家有钱自己穷光蛋？
别闹了！
那些年的啸天流浪汉一样东奔西走，跟着大舅搞建筑行业半路逃跑回家，跟着姐夫学电工半路又回家，倒不只是因为苦，还因为姐姐管得严......走到哪住到哪，住到哪花到哪。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辛苦攒下了一些钱。嗯，年少时的好吃懒做的习性一旦养成，这辈子都难以改掉！
最怕你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2）
天真如老爹，以为相了亲结了婚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当了爹之后，啸天就会慢慢的长大。
至少有个当爹的样子！
于是四处张罗着给自己的孩子相亲，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是得为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继续卖命。
还好啸天人长得不错，一张嘴能说会道，来说媒的婆子一天一换，姑娘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大小伙子。
嗯，都被他的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儿迷了眼睛。
可是啸天不干，那么多姑娘没有一个入的了他的法眼，除了她！那个上学期间认识的女孩子。
心里守着一个姑娘，又怎么能够因为时间屈服？要是我我也不干。
可是女孩没他任性，或者说女孩的父母没他任性。得知啸天要相亲的消息之后，女孩果断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为了自己，也为了啸天。那年女孩决定考研，所以这份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是悲剧！
谁让啸天不好好学习来着？
刚开始的时候，啸天疯了一样的去找，问遍了所有能联系到的人。可那姑娘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啸天怎么努力都查询不到半点音讯。
一个人如果不想被另一个人找到，那么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吧？
时间会让一个人死心，也会让一个人绝望。再加上老爹在耳边一直絮叨着结婚的事，所以啸天最终还是认了命，跟着媒婆四处相亲，女孩注定了是一个过客。
啸天的结婚对象是璐璐蛮乖的一个女孩，同啸天一样都是辍了学的孩子，所以算得上门当户对。
如果不是和啸天结婚的话，或许璐璐的生活会比现在过的好了一倍不止！
结了婚又怎样？最多是个有了家的大孩子，啸天依旧玩心不止。
刚结婚那会，嗜赌如命的啸天，不仅把自己那年的工资输了个干净，还欠下一屁股的外债……
擦都擦不干净！
最严重的一次，春节过年时候，啸天翻遍了整个家里才找到了璐璐放在衣服夹层里儿子几十块钱的压岁钱，带着钱直奔麻将场。得知了消息的璐璐眼睛红的像个兔子，一句话都没说，带着孩子直接奔着娘家去了。
再也过不下去了！
这样不顾家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过的下去？嗯，要是我孩子都不抱！
媳妇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夜里一身酒气回到家的啸天才发现情况不对，偌大的一个房子里，除了老妈的哭啼声就只剩下了老爹的叹息，哪还有昔日璐璐逗儿子的嘻笑声。
“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祸害啊，早知道你要这么不听话，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啊，现在好了，我告诉你，媳妇自己叫去，我跟你爸都没脸见人家，叫不回来活该你自己打光棍。”老妈哭的眼睛肿的像个桃子，早已经沙哑了声音，哪里还有力气去教训这个作死到无法无天的儿子。
老爹一句话不说，蹲在地上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似乎也是在后悔生下来这个让自己操了一辈子心的孩子。那年老爹近六十岁，本还是退休享清福的年纪。
原本还醉醺醺的啸天瞬间酒醒了大半，才知道媳妇带着儿子回了娘家，饭都没吃！
毕竟是自己媳妇，得叫回来，啸天急的抓脑袋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厚着脸皮去找爸妈......
当然不可能不管，就算他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儿子。老两口费劲了心思，求爷爷告奶奶的终于找到了邻居陪着啸天去把媳妇叫回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让他去，哪怕是三拜九叩也得同意。
啸天说还好他脸皮够厚，所以无论丈母娘怎么说他他都不在乎，左耳进右耳出。
去他二大爷的亲妹夫，你有脸在乎吗？还自己脸皮厚，咋不说人家脾气好，不愿意胡搅蛮缠，不然的话恐怕你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吧。
还好璐璐娘家不是事多的人，见啸天的诚意到了，人也到了，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剩下的那点脾气，早就被孩子磨没了。
璐璐知道的是啸天偷拿了孩子的几十块钱的压岁钱。不知道的是啸天外面的赌债几千块，这个大坑全部是老爹老妈填上的，用的是老爹在外面省吃俭用一年挣的血汗钱。原本是留着养老用的，可是儿子欠的钱理应老子去还，哪怕是今天还了明天断绝父子关系。做父母的也不舍得让孩子受苦，更何况是这个自己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小儿子。
要我是璐璐，非得跟他离婚不可！
可是老爹并不能护着他一辈子，给他擦一辈子的屁股。翅膀硬了长大了，终究是要自己去飞！
（3）
得知老爹得病之前，啸天还是满不在乎的吃喝玩乐。一年下来根本攒不住钱。嗯，就算是借了钱欠了债也没事，还有老爹在后面顶住。
所以当老爹生病倒下了的时候，啸天冷不丁的被吓到。晴天霹雳一样，那个山一样的男人，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居然会倒下？啸天把自己的眼睛擦了又擦，对着自己的大腿掐了又掐。针扎一样的刺痛阵阵传来，这时候啸天方才醒悟！
该怎么办？医院的体检报告就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老爹至多活不过一年，治不治都是一个样，可能在医院治病的话会多活几天。
总得给自己留个念想！总得给老爹看这个不治之症！
三个孩子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几万块钱，姐姐自己就掏了一大半！可怜啸天，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还是让璐璐回娘家东拼西揍凑足了那一万块钱……
赤裸裸的打脸！
“那是第一次感觉到钱的重要性，接过媳妇递过来的一万块钱，整个人都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钱太烫，烫的自己手抖脸红泪直流！”每当回忆到老爹病了的那时候，啸天总是很惭愧，他说总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老父亲。
嗯，确实是有点过分，确实无颜面对，为人子女，连老爹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近乎崩溃的姐弟几个人，眼看着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就要痛失父亲。老爹的病禁不起折腾，可是儿女们的经济更禁不起医院的折腾！
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就花光了近十万的救命钱，爱财如命的老爹不忍心看着自己遭罪孩子也跟着遭罪，生生的把输液管从自己手上拔了下来，穿着病号服嚷嚷着要出院。
去他妹的不怕死，要是能活下去，谁会想死？
老爹知道的，医院花销很大，可是老爹更清楚孩子的经济条件如何，除了大女儿家里有些积蓄，两个儿子根本招架不住。尤其是啸天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混蛋，除了璐璐从娘家的借来的那些钱全部拿来看病以外，啸天甚至连回家的路费都拿不出！
老爹心里很清楚，在医院呆的时间长短，无非就是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事，可是对于三个早已成家立业的孩子来说，出院回家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家！
谁劝都不行。老爹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咬死了了要回家。没办法，三个孩子哭着去办理相关的出院手续。
回了家后的老爹别说外出打工，就是在家务农都不行，这对啃老族的啸天来说绝逼是个不小的打击。
“那是我过的最黯淡无光的一段日子，老爷子连病都看不起，家里的孩子还等着上学。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卖掉！也真恨那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自己，可是没什么用，日子总得过下去。”啸天早已戒酒，可是就算是现在喝白开水的他也还是有些醉意，眼睛里也总有一些迷离。
失去了老爹的帮助，就算再怎么懒，为了生活，啸天也得四处奔波。一个人扛起整个家，很简单的一件事。
每个男人都会做。
每个男人都应该去做！
可是对于啸天来说，长大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家庭的重担压的自己直不起来腰，可是不敢轻易说累和疲惫，怕自己一旦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
啸天说哥哥和姐姐都已成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照顾自己，能照顾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那段时间里啸天做过木匠，粉刷匠，气焊搬砖和水泥做生意，下过地，插过秧，打过农药卖过粮……什么赚钱干什么，最累的时候半夜十二点多加完班来不及回宿舍在工地倒头就睡，最难过的时候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在公园的长椅上住了三天三夜，饿了渴了就喝自来水……
牲口一样，哪像是人过的日子？可是为了扛起来整个家，啸天拼了，命都不要了，又何况是区区一点磨难？
.......
半年的时间，啸天赚够了钱，回到家的那天，一口气喝了半瓶的二锅头。剩下的半瓶，伴随着自己的呕吐物倒进了厕所……
从当初的叛逆啃老族到现在的独当一面，啸天挺了过来，其实没什么好感触的，也没有什么挺不住的。命运像陨石一样砸到你的背上，只要你没有被砸死，就得像啸天一样咬紧牙关抗住这一切！
（4）
老爹是在秋天里走的，走的悄无声息，也走的惊天动地。那一年，啸天还不到三十岁。
一家人抱着棺材哭的一塌糊涂，数啸天哭的最凶，不知道算是赎罪还是忏悔。
那个在自己十六岁时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差点断绝父子关系的老爹终究还是走了。
啸天大声的哭着。“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来，有点苦，也有点涩。更多的还是那份自责，毕竟老爹的病治好治不好是一回事，看不看的起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说在医院住上十天半个月也算是看得起病的话，不知道老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感到些许欣慰？”
“当初那么叛逆的你，为何到最后又哭的那么痛，你哭的是自己？还是老爹？”我觉得我挺不识时务的，问这么不该问的问题。
“大概都有吧，那是我过的最昏暗的日子，体会到了为人子的无奈，还有被生活逼到绝境的咬牙死扛；老爹活的挺悲剧的，一辈子没享过福，临走的时候还落下一身病。还有就是这半年来自己受的苦，就算是再怎么难过我都没哭过，可是那天像是忍不住了一样，所有的委屈都伴随着眼泪流出来，好像这样就可以好过一些。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流过最多的一次眼泪了吧……”
话还没说完，我看到他的眼圈红红的，像是风吹进了沙子一样。其实我知道，他在回忆自己的父亲，回忆那段自己过的充满荆棘的日子。
老爹走了以后，这个小男人也慢慢的长大了，戒了赌，也戒了酒和烟瘾。没办法，生活总会推着你向前走，毕竟璐璐陪着他走过了那么多苦日子，也是时候过些好日子了。日子总不会苦一辈子，但总会苦一阵子，你得咬牙挺过去。
没了老爹的帮衬，啸天依旧外出打工，没有文化，多半是要出苦力。亲身体验过后的他狠抓儿子的教育，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媳妇和老娘，毕竟有老爹的先例在那摆着，尽管每个月剩下的钱不多，但是也够补贴家用。
现在的啸天，再也不吹嘘自己有多努力，再也不说看不起那些有钱人，嗯，那本身就是一种对别人的仰望。与其仰望别人，不如好好做自己。
从任性到坚强的那段路很难走，除了要接受肉体上的折磨，还要有心灵上的洗礼。从不懂事到扛起整个家的责任，啸天用了不到一年，真的是这样，若你不懂得坚强，生活就会逼着你去成长。不死总会出头，同样的，不死就得忍受着这一切。
是吧，最怕你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成长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可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一辈子长不大。翅膀硬了总要长大，学会着自己去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