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才上的一年级,可能因为家里是农村的原因吧,八岁上一年级是正常的,这还是妈妈和学校争取来的,因为我是十一月生日,小生日,按常理要九岁才能上学。
那时候上学是在村子里的小学校,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小学校,我们在这里读书到三年级,然后去统一的正规的小学读书,周边的村子也都是这样。
所谓的学校,感觉更像是学堂,而老师更像是教书先生。
印象中学堂是一排大房子,中间有个半圆洞的门,外面的窗户高高的,只有爬上去才能看见教室里的情况。圆洞门道里,有一个大婶,推着三轮车,里面放满了粘牙糖,冰棍,面包,方便面,糖果等各种零食,还有铅笔,橡皮等文具,售卖,大婶也是村子里的人。我记得那时候早上偶尔会买一个三角面包,裹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包装袋,五毛钱,那是我一天的零花钱。说是偶尔就是很馋的时候,才会买上一个,因为里面夹着甜甜的奶油,现在想想其实就是劣质的奶油,只是里面加了很多糖吧,因为异常的甜。
我曾向妈妈询问,学堂曾经是做什么的,妈妈说好像一直是学校,具体的也无从考证了。
穿过了圆洞的门,才能看到学校的院子和教室。
门洞的左手边和右手边各一个教室,左边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教室,是的,是在同一个屋子里,右手边是三年级的教室。记得左右边还各有一间小屋子,是办公室。
左边教室的门窗前面种的是几棵高大的松树,一个旗杆一个压水机,松树下面是我们玩耍的地方,虽然尘土飞扬,但是我们还是喜欢三五成群钻到底下。夏天的时候,我们也会搬着凳子,被分散的安排在松树下背书,背书也是我们上课的一项课程。
右手边的教室前是几棵粗壮的大槐树,何时栽种,何人栽种更是无法考证,但是每年五月满树洁白的槐花总是我们最好的玩具。其中有一个棵树已经长歪了,但是确实我们的最爱,因为几乎横向生长的它,可以让我们顺利的在上面攀爬,够到最近的槐花。我们都叫它歪脖树。
歪脖树左边是一个砖头堆砌的兵乓球台子,上面摆着几块红砖当成是网,虽然并没有人会打,台子的四角也均已破损,但是网却一直都在。我们会爬到上面玩耍。
再向左是一个双杠,也是我们女生的最爱,每次下课,我们都会跑过去,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爬到上面,谁能玩的花样多,谁就是最厉害的,我们也会坐在上面一排,就像电线上挤在一起的麻雀,有时候会把腿弓起,像是房子的房顶,有时候会在上面聊天,也不记得那时候都在聊些什么。
我记得学校中好像还有一个单杆,好似是在院子的另一头靠左边的墙边,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太高了,所以它只能静静的在那里。再往前就是学校的厕所了。而院子的中间就是我们的操场,每天早上,先生都会带着我们跑步,吹着他独有的红哨子,“咦二一,咦二一”,也扬起院子里的所有尘土,妈妈说每天先生的声音能穿透村子里好几家的院子。
记忆中院子里应该是有杨树,虽然不记得种在哪里了,但是秋天的时候,我们很喜欢捡落地的叶子,选择那些叶柄和叶脉坚韧的,去掉叶片,保留主要的叶柄,每个孩子的手里或是书包里总会攥上一把叶柄,因为这是我们最好的玩具。每个人选出自己最坚韧的叶柄,两个人把叶柄十字交叉,各自攥紧各自的叶柄的两端使劲拽,比拼谁的叶柄更坚韧,断掉的就输掉,或是断掉之后,用剩余的一节继续比,不记得最终我们想要的是什么结果,但是那时候我们玩的不亦乐乎。
有时候一个小木棍也是我们的玩具,插在一个小土堆上,几个人依次把土扒走,看谁把木棍弄倒,谁就是输了。
那时候我们都很喜欢上学校,可能是喜欢一起玩耍吧。有时候天没亮就在门口等着圆洞的大门开门了,虽然我家距离学校的院子只隔着一家邻居的院子。那时我们会比谁最早到学校,哪怕在那里等上很久,至于为了什么比拼,似乎也不记得了。
先生会很早到达学校,尤其是冬天,因为教室里是没有暖气的,只有煤炉,所以先生要早早的过去生火。我们也会有值班,不是生火,而是根据值班的日子从家里带三到四跟秫秸,交给先生。我们到了之后,一般都会直接去先生的办公室,记忆中那里有一张床,一个炉子,一个桌子和椅子,先生开始生火,我们则围坐在床边,等着先生给我们出题·,或是考我们九九乘法表,或是背诵课文,或是蹲在床边默写汉子。直到炉子暖上来,课时开始。
其实我一直好奇为什么炉子每次都会灭,不是应该可以封住的吗?后来妈妈说,那时候快放学的时候,煤炭烧尽就可以了,不会封住的。
所谓课时的开始时间也是先生定的,我们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我记得我们在教室左侧,靠近院子的一面,那里的窗户很大,很适合我们走神,想象着下课之后的快乐,而二年级的学生则靠近右侧。三年级的教室在院子的右侧,由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负责。那时我的班级只有十个学生,4个女生,6个男生,二年级好像比我们多几个人。
一般,先生给我们讲课的时候就会给二年级的学生留作业或是把他们分散的安排在松树下,背书。
教室的桌子很破,有些是还有点未退掉的绿色,或是黄色,有的是双人桌,有的是单人桌,上面满是我们肆无忌惮刻上或是画上的图案或文字。
之所以上课的时间是由先生决定的,是因为,我们并没有上下课的铃声,什么时候上课或是下课,就看先生什么时候吹他的红哨子,所以我们都期待着先生在办公室里忙事情忘了时间,他也确实会有这样的时候,所以下课时间或是十分钟,或是二十分钟,或是半小时,不确定。
先生教书很认真,但是我们都很怕他,因为他会体罚学生,这也是我喜欢叫他先生的原因。
他有戒尺,会打手心,这都是最轻的处罚,他会用沾满粉笔屑的食指使劲的戳我们的脑门,有时候会拧我们的脸,有时候会揪我们的耳朵或头发,嘴里还会念叨着“叫你不会背,叫你不会背”“叫你不会写”,我们因此也会负伤。但是家长似乎是认同这种方式的,我们似乎也没有异议,或者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异议吧。
那时候晚上或是周末的作业都是先生利用最后一节课写到黑板上的,密密麻麻的写满一黑板,然后我们抄录在各自的本子上,那就是我们的假期作业了。我们不知道练习册是什么,或许当时没有钱买,或许当时就没有这种东西吧。
为了保证我们能多做些题目,先生每次写的时候字体都特别小,有时候因为看不见还会搬着凳子,到前面去抄写,当然,我们是蹲在前面,把凳子当成桌子的。一般周五作业最多,所以我们有时候下学了还没有抄在作业本上,就只能留在学校继续,先生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偶尔也会嫌弃我们写的慢而唠叨几句。
吃饭点到了,孩子还没有放学,妈妈们就来接我们了,看看为什么还没有回家,是不是放学之后淘气去了。
我记得妈妈接过我,那时她看到发亮的黑板,以及上面极小的文字,就开始抱怨,“孩子的眼睛都要坏了”,后来,她和邻居家的婶婶买了两大瓶臭墨汁,在一个周末,把黑板整个的刷了一遍。
我在这待了两年,一年级和二年级,到了我要上三年级的时候,村子领导为我们盖了新的学校,一个二层楼房,不过在那里也只是待到了三年级,然后各个村子就再也没有小学堂了,因为所有孩子开始上正规小学校了,从幼儿班开始。
先生没有一起去到小学校,而是退休了,那时我们真的很高兴,因为再也不会受到体罚了,虽然,之后学校也不允许体罚学生。
原来的学校也就荒废了,大门紧锁。曾经有几次从邻居家的院墙翻进过那里,迈过杂草,只是为了揪一串串的槐花。
再后来我们考入初中,考入高中。我再也没有去过学堂,再也没有见到过先生,可能因为没有注意吧,但是却没有断过先生的消息,因为每一次升学考试,妈妈就说,“你老师骑着三轮车挨家的问你们的成绩,今早还来问你考了多少分的成绩,问你是不是考上了中学了”每一次考试都是妈妈都会收到妈妈这样的转述。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们记得很多事情,也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也有许多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怕后悔,可能是已经后悔了。
只想说,那里是我的开始,是我最美的开始,谢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