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8期“奖”的专题活动。

                    一

“出车”，

“拱卒”。

教室里，前面讲台上老师正在认真授课，而最后排座一张桌两个同学却在下象棋，叶童和他的同桌夏冰。他俩的书在课桌上支着应付老师，私底下一副棋盘横在两人中间，“楚河汉界”厮杀正酣。

“叶童，叶童。”

老师叫着叶童的名字，想提问刚刚讲课的内容，可是不见有人应声。专注讲课的老师才向叶童座位上看过去，掠过课桌上支起的书本，只见下面两个小脑袋低着头在鼓捣着什么。

老师疑惑地下了讲台，走到他们座位前便看见叶童和夏冰各自捏着棋子，布局攻守。

“叶童，你们俩在做什么！”喝斥声突然在方寸天地间惊雷乍起，两个孩子猝不及防，身体抖然一缩，猛抬起头，慌张的瞬间手忙划啦着将棋局打乱。

“你俩起来，贴墙边站着去！”

叶童一脸漠然的样子，站立转身来到后墙边住脚，对老师的惩罚并不在乎。

“这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上课很认真听讲的。”老师很是不解，最近一个多月，叶童时常表现出无精打釆的样子，听课精神上不专注，会溜号。接下来的日子，让老师更加感到困惑的是叶童竟有二、三天没有到学校来上课。

为什么呢，老师决定做一次家访。

                    二

“你干啥去！”

“你管不着，我爱干啥、干啥去！”

老师刚走到叶童家门前，便听到屋里面传出来两个人大声吵嘴的声音。老师刚要敲门，不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接着露出一张紧绷着的脸，两只眼晴的眼神立着，鼻孔冒着粗气，厚实的嘴唇向上翘着，十分气恼，凶凶的样子。

门开瞬间，被老师面对面撞个正着，那个人不由得一怔。“哦，老师您来了。”说着话，那人面色柔和了些，但仍难以掩饰刚刚暴露出的愤懑。老师一看那个人是叶之秋，叶童的爸爸。“老师，您请进。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叶童的妈妈在里面。”叶之秋闪开身让老师得以进来，便头也不回地迈步向户外走去。

“唉！”老师刚想叫住他，说下家访的事。可叶之秋看样子正在气头上，并未理会。因为什么事？和谁生这么大的气，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老师十分诧异。

“老师，您怎么来了。”迎上前说话的是叶童的妈妈沐婉情，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憔悴。面色灰暗，眼睛无神，额前皮肤几道横向深陷的纹路刚刚挤兑过，潜在微微律动。

“我来做次家访，了解下叶童的情况。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说话方便吗？”老师疑虑而关切地问道。

“没事，刚刚和叶童的爸爸吵了那么几句。您快坐，老师。”沐婉情说着，捋了下滑过额前的发丝，将老师让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转身泡上一杯香茶。

“叶童这孩子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有没有给老师添什么麻烦？”沐婉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近一段时间，叶童表现在学习上没有以前认真，上课搞小动作不注意听讲，对了还有二、三次旷课。这次月末测试，成绩下滑厉害，在全班排名垫底。以前可不是这样，每次考试前几名。”

“这孩子变化竟然这么大，太不让大人省心了。”沐婉情的脸上浮起一片愁云，眉头紧皱，眼神内敛收缩，忧虑从心底一点点儿爬起。

“会有什么事情影响到叶童吗？”老师看到沐婉情脸上的变化，不免有些担心。

“会有什么事情？影响到孩子。”沐婉情努力地回忆着，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最近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

                    三

二个月前，老母亲早上起床只是跌了一跤，从此卧床不起。沐婉情便贴身照顾母亲。母亲对自己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沐婉情三岁的时候，父亲因病去世。当时不少人劝母亲改嫁，说日子会过得容易些。可母亲怕改嫁后，自己的女儿受后爸的气，几次有人上门来提亲，都给一一回绝。

母亲一个人领着沐婉情过日子，吃尽了苦头。在外面既要像男人一样付出体力劳动，回到家里又要做回女人，大事小情自己张罗。眼看着沐婉情一天天长大，母亲青丝见了白发。

沐婉情记着母亲的好，因此对母亲十分孝顺，懂得感恩与回报。幼小的她会帮母亲收拾屋子，稍长大些替母亲洗衣服、做饭，每天看母亲干活回来乏累，会为母亲捶背洗脚解乏。母女俩相依为命。

母亲是沐婉情的情感依托，沐婉情平时喜欢听母亲的唠叨，虽然有些事、有些话重复得让她有些发烦。她知道母亲的话那都是为她着想，操心都是为了她能够很好地生活，而她也自始至终觉得自己离不开母亲。她希望母亲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但自从一跤跌倒后，母亲对她说的话明显少了许多，这让她很不适应。看到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她感觉心痛，盼望着母亲能恢复健康好起来。可最终等来的是母亲的离世，她悲痛欲绝。失去了母亲，她更感觉到母女亲情的珍贵。

沐婉情一时陷入了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看什么都不顺眼，一向柔和的性格，情绪会突然变得非常暴躁，她感觉自己心里正压着一团火，让她焦灼难耐，只有寻找到排遣的对象，一通儿发泄会好受些。

丈夫叶之秋和儿子叶童感觉她像是变了一个儿人，她会经常无故地向他们发脾气，甚至因为一点小事大吵大闹，简直不可理喻。老实本分的老伴叶之秋和十分听话的儿子叶童多是选择了忍受和躲避。

刚刚自己还对老伴叶之秋大吵大叫，原来自己在洗衣服，等洗衣机甩干后便叫老伴把衣服晾出去。不巧叶之秋手头正在忙别的活，没有马上答应。沐婉情便恼了，“叫你干啥都这么费劲，没见过你有痛快的时候。”说上一遍又一遍，喋喋不休。

“这个叨咕劲，没头没脑儿的。”叶之秋心烦至极，被沐婉情弄的堵得慌，只好放下手头的活，无奈地去搭晾衣服。

“那啥，你搭晾完衣服，再去地里看看玉米苗出的齐不齐。”

“这咋还没头没脑了，我手里的活还没有干完呢。”

“你这一天天的，干啥都磨磨蹭蹭的，一点儿也没有个爽快劲。”

“你好，你有爽快劲！”叶之秋被说得无耐烦了，气恼地反驳了一句。

“说你还说差了吗，你是不是这样啊！”沐晚情语气变得有些急躁，嗓门也大了许多，就像有一团火压抑在心底，蠢蠢欲动正要窜到喉咙上面来。

“啪！”地一声，脸盆被叶之秋狠狠地摔到地上，他的内心被沐婉情的话语挤兑得没有一丝儿缝隙，难以忍受的窒息让他的眉头，面孔变得扭曲。脸盆撞到地上磕扁变了形，像是从他脸上扒下的模子。

“你想咋样，摔盆干啥！”沐婉情被叶之秋举动激怒了，一时间横眉竖目、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吼道。

“哼！”叶之秋鼻孔喷着粗气，扭头转身要向屋外走去。他想着避开眼前的疯婆子，去寻得一份清静。

“你干啥去？”沐婉情冲叶之秋咆哮着。

“你管不着，我爱干啥、干啥去！”叶之秋夺门而出。

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动不动就爱唠叨、大发脾气，常常闹得和叶之秋不愉快，自己不再是以前温柔的妻子形象，变成河东狮吼母老虎，有谁会理解她内心的苦楚，她也不想这样子，可失去母亲的自己内心是如此的空落难受，她的表面发狂只是转移一下情绪，那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叶之秋不会理解自己，现在他对自己应该是十分厌烦，甚至他会觉得自己可恶。那么儿子呢，叶童会怎么看自己，而自己情绪上的变化是否影响到孩子的心境，而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孩子的学习。

仔细想想自己每次和叶之秋吵吵，儿子叶童都会表现得很无奈。他总是用冷漠的眼神盯下自己，然后默默无语地走开。她能感觉到儿子和自己有些渐渐疏远了，变得不像以前小鸟依人般偎在身边。而叶童的学习状态不好，成绩下降在这期间出现了，沐婉情不得不怀疑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影响到了叶童。

“叶童这孩子以前学习状况是良好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近期学习成绩下滑得厉害。家长平时要多关心孩子思想、心理和行为，保证孩子有一个好的学习状态。”老师和沐婉情交流着。

“谢谢老师，我会注意叶童情况。”沐婉情感谢老师的到来，并连连向老师作以保证。

                    四

送走了老师，沐婉情陷入了沉思。她意识到是自己暴躁的脾气，造成了家庭气氛不好。而自己和叶之秋经常吵架，一定是给叶童的心理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让他因父母状况忧郁，不能专心学习。自己要改改身上的性情脾气了，哪怕只是为了孩子。

沐婉情想起和叶之秋拌嘴时要他去地里看下苗木出得齐不齐，以后是不可以再这样强迫叶之秋去做的。她便关好门，骑上自行车来到地里察看。到了地，她看见叶之秋正在地里走动，一会猫腰伏身扒拉苗穴，一会直腰向垄前远望。

叶之秋一回头，看见沐婉情来到地里，气愤又涌上心头，便将头扭正，然后埋头一声不吭地回到地边，加快脚步想要离去避开沐婉情。

“苗出的咋样？”沐婉情紧跟了几步挨近叶之秋，不等他转身离去，立马开口问道。

“咋不说话，看你小气样！是我不好，刚刚惹你生气了。对不起！这下总该行了吧？”沐婉情见叶之秋仍没有回应，接着又递上一句，认真地表示道歉，这可是破天荒的一次。

叶之秋面无表情，瞅了眼沐婉情，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一回事儿，这个疯婆子语气显然低落了些，和先前判若两人。叶之秋依旧没有言语上搭理她，但却从内心深处，潜在的有那么一点点对她的好感生起。

眼见叶之秋从身边经过，没有理会自己。沐晚晴不禁血液上涌，两边太阳穴开始蠕动着两条扭动着的蚯蚓，“你聋啊还是哑巴啦，和你说话不吱声。”心里的话溜到了嘴边，刚要爆出口，却是硬生生地给忍住了。

“不行，要板住。”想到刚才老师的家访，自己的反思：不可以让自己不好的情绪再去影响家人。于是，沐婉情封住了囗，脸色憋得通红。她静下心来，看着叶之秋背对她远去的身影，不禁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起伏的胸膛平稳松弛了下来。她转身向地里走去，看看玉米苗出了几成……

                    五

“叶童，你过来下。”等吃过晚饭，沐婉情叫住又要跑出去玩的儿子。

“啊？”叶童很不情愿地来到沐婉情的跟前，耷拉着脑袋看不出一丝儿热情，面孔冷冷的像凉锅甩上去的面馍，没有热气就要马上溜下来。

“和妈说说，你最近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

“和妈说说，……”这个“妈”字字眼吐出，听起来自带有那种温暖、柔和，却是让叶童一下子感到了陌生。她好像好久没有对自己说这个字了，听在耳边的一直是喋喋喋不休的唠叨和无休止的她与父亲的吵吵声，间或有对自己的呵斥。

有一天，叶童正在写作业。为了一点儿什么事她与父亲的吵吵声又起，自然是她不可理喻的争执占据着上风，强势而霸道。这让叶童感到了反感，他只是转身回头斜楞着眼神看了她一眼，却正好被她瞧到。

“瞅啥瞅，看你那损出和你爸一个样儿。”

咋还冲我来了，莫名其妙。原本听她对父亲无端的指责便有些激愤，不料她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叶童不由得眼神用力剜了她一下。“啪！”结果立刻遭致了她的一记耳光，打得叶童怔怔地忤在原地，稍微缓过神儿来便哭着跑出屋去。

从此叶童对她感觉到了陌生，不理解她怎么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她从不打骂自己，说起话来也是柔柔的……

“啥？你说什么？”叶童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她可是挺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学习了，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而且她也好久没有搭理过自己了。是不是她要拿学习说事，往自己身上撒气，不禁眉头抽动了两下。

“今天你老师来到家里了，说你学习成绩并不好。”母亲的语气并没有体现出粗暴的迹象，语音语速此刻趁于平缓，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风云突变，“你上学校竟干啥了，给你拿钱让你上那里玩去啦，没有出息的东西！”叶童心里做着准备，等待着这些字眼出现。

叶童清楚自己的学习状况，也知道自己学习成绩下滑的原因。自从母亲性情发生变化了那一刻开始，他的脑海里全是她和父亲吵嚷的画面，充斥着她那高分贝的嗓音，搅得叶童的心不平静。他会感到精神疲倦，白天像是睡不醒的样子，父母情形依旧在那梦中纠结压抑着他。他学习上提不起神，不能够专心。他学会了课堂上下象棋，逃课到外面去捉小鸟，释放着内心的郁结。

叶童等待着，等待着母亲情绪上突然爆发，大声斥责，甚至谩骂，他相信自己是可以接受了的，能够接受了的，他已经有了免疫力的。时间这一刻静止了，空气变得凝滞了，都在静静地迎接着狂风暴雨的出现。

“之秋，你把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我洗一洗。”叶童耳边等来的却是母亲对父亲说的话，声音软软的，像没有了力气，的确是没有了力气，没有了往日的“锵铿”，语言竟然也是柔和的，不如先前“你自己衣服，自己洗去，我犯不上侍候你！”那般豪迈。

叶童怔住了，叶之秋也是。叶童没有等来沐婉情的霸道，而叶之秋却迎来沐婉情久违的温柔。

接下来的日子，沐婉情完全变了一个人，家庭氛围像是春日驱逐了寒冬，充满了静谧、柔和，温情 。

木讷的叶之秋话语明显多了起来，身上重新焕发了活力，家里家外过日子变得勤快了。叶童学习上认真了，上课专心听讲，也不再逃课，学习成绩重新上升到班级前几名。

沐婉情看着这一切，难得开心地笑了：这是生活对她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