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爷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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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放下手里的书本,脱衣准备睡觉。窗外传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有几缕寒风撞在窗玻璃上,窗户哐当哐当地响,似乎想撞破玻璃挤进温暖的屋里来。我不禁感觉到了外面的寒意,掖了掖被角,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正觉睡意袭来,想昏昏睡去之时,忽听外面好像有轻微的求救声,这轻微的声音把我的睡意赶得无影无踪。我立起耳朵细听,又一声:“我不会走了,谁来扶我一下。”低沉又含混不清的声音由寒风传入我耳中。

是对面邻居独居老人朱大爷的声音,我辨别声音的来源,好像就在我家楼下的墙角边。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正想着,又一声:“谁来扶扶我……”含糊不清的求救声又一次钻进耳朵。

我睡不住了,推推已经熟睡的老公:“你听,朱大爷在我家楼下墙角求救呢。”

他翻了个身,瞌睡朦胧地呢喃:“这么冷的天,他出来做什么?”

“谁知道呢,可他在呼救肯定是摔倒了吧?”

老公被我一说,也跑了瞌睡,他也立耳细听,果然听到了我说的求救声。

他告诉我:昨晚深夜十二点的样子,朱大爷起来在我家窗前的绿化带里解手,因腿脚不便摔倒了,那时我妯娌还没睡,听到了动静,叫来他老公(我老公弟弟),两人把他搀扶进屋。今天他们夫妻俩跟老公说起这事的时候,妯娌说想起他屋里刺鼻的臭味,现在都还想呕吐呢。

难道今天他又来解手了?老公嘟囔道:“真想不通他出来干嘛?难道屋里没马桶?”

我睡不住了,这么天寒地冻的,如果真摔倒在外面的话,到第二天肯定变成冰棍了。“我去看看。”边说我边要起床。

老公一把用手压住我,“要去也是我去,你那么怕冷的一个人,还不得冻死。“说着就穿好衣服下楼。

十多分钟后,老公回来了。我问他是不是又摔倒了?他说:“这老头子真的傻掉了,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天井里,说是站不起来,回不去了。我要扶他回房,他说他不会走了,想不通他是怎么出来的?出来又干嘛?“

“甭管他怎么出来的,弄回屋了就好,不然真得冻死。快睡吧!“我抱紧老公浑身冰冷的身体。

朱大爷今年92岁,有轻微的老年痴呆,是个有儿有女的孤寡老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夫妇在镇上开了家家私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生有一儿一女。可作为邻居,我们从来没见过他的儿女,他自己回来的次数用屈指可数来形容还嫌多。

只在过年的时候,穿得衣冠楚楚来祭祀年菩萨和已过世的祖宗,平时回来看望老父亲的次数,如贫民窟里餐桌上的肉一样难得一见。

小儿子夫妻俩在县城一家亲戚的酒店里上班,小儿子任餐饮部经理,他们倒是一星期回家一次,小儿子穿得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儿媳妇披着貂皮大衣,一副贵妇人的气派。可怕老父亲的脏臭弄脏了他们的形象,不敢来父亲的小屋里登门。

女儿嫁到离家十多公里的外村,已经忘了回家的路,似乎从出嫁之日起娘家的路就断了。

老伴在十多年前就撇下他,顾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朱大爷就成了一个自生自灭讨人嫌的糟老头。

他住在大儿子别墅前的一间小平房里,小平房造型时髦,外面贴着漂亮的墙砖,里面却比狗窝猪舍还要脏乱和臭。

朱大爷平时都是自已照顾自己,去年生了一场病后,生活无法自理,加上有轻微的老年痴呆,怕他做饭时会引发火灾,儿子们就为他请了个阿姨,每天给他送三餐饭。

可人不是仅仅只需要吃饭就可以活着的,三餐饭解决不了他所有的生活。他要洗澡洗衣,作为人有精神的需求。

不知道他有多少日子没有洗澡了,加上总是跑去翻垃圾桶捡破烂,身上的气味保证你闻过一次,就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在河边经常看到他拿着脏衣服来洗。说是洗,其实是越洗越脏,他不敢去稍微离岸远点的石板,只在离岸最近的地方洗,那是人家洗过的污水流下来的地方,别人洗拖把都嫌脏的水,他在这脏水里打湿衣服,用手搓推几下,也不打肥皂,算是洗好了。

实在看不下去,我帮他洗过几次。前天又看见他颤颤巍巍地撅着屁股头朝下在浣衣服,口里自言自语:“哎!我蹲也蹲不下去,我罪过啊!”然后有气无力地搓推着。

看得实在不落忍,我走过去说:“爷,我帮你洗吧,你让开下。”

他慈祥地笑着放下手里的衣服,对我说:“你帮我洗啊?你真好!我老了,蹲不下去也站不起来,我八十多岁了呀!”站在他旁边,他身上那难闻的臭味直往我鼻孔里钻。

“爷,你让开些,你这样站着我不方便洗。你今年九十二了。”其实我是受不了他身上的气味。

“哦,呵呵呵,我九十二了?”说着他往旁边挪了挪。

“嗯,九十二了。”我边洗边回答他。

他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你真是个好人!从来没有人会帮我洗衣服,我老了,我八十多了!”

我给他的衣服打了五次肥皂,还是没能搓出泡沫来,揉出来的是浓浓的黑黄色的污水,流到河里浓的化不开。肥皂上也沾满了黑黄色的油污。

在石板上搓好后,我去河里漂清,他以几厘米一步的步子移到我面前,将我洗好的衣服捧在手里。洗完后,他捧着衣服移回岸上。

我准备拿自己的衣服来洗时,抬头看见他把衣服放在台阶上,整个人趴在台阶上准备爬上去。

我扔下手里的衣服,奔过去,搀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并搀扶他跨上台阶,再捡起地上的衣服交给他,责怪地说:“你跨不上去怎么不叫我呢?”

他还是笑呵呵地念叨着:“你真好!待我真好!从来没有人帮我洗衣服,我老了,爬不上去了,我八十多了……”

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背影,我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我们都有变老的一天,等那一天来临之际,我们会是怎样的结局?

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六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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