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母亲，不知从何开口。那就想起一点点写一点点吧。不然那天我真的老了，忘了以前的时光，就让小小的一个个字母敲出母亲的样子。希望以后我的儿子能读到它，证明我是多么爱我的母亲，像爱他一样。
在我小学六年级以前，我的母亲的脸颊是笑着的，像盛开的向日葵，它让我获得自信感，很少见到母亲的不欢。
初中后，不清楚为什么，是我每周不在母亲身边，只能周末回来看她的原因，还是鸡毛乱飞的日子让她丧失了笑容，在我记忆中，母亲的脸颊是苦楚的，我一直不敢正眼看它，现在遇到那样的表情，甚或是打电话听到母亲缓慢低落的说话声，那张脸就浮现在脑海，让我害怕，让我苦恼……想将它逗笑，突然发现母亲和我在初中后再也没有拉过手，更没有抱抱我，我也没有抱过她，小时候一个被窝睡母亲对头天天晚上因为害怕抱着母亲的大脚板睡觉的幸福再也没有。些许是害羞，农村人表达爱的方式多半是吼叫，爱你疼你也是默不作声，其实，说出来让对方知道不是更好吗？！没办法，我对母亲也害羞的不能抱抱，哪怕十年未见也不会去抱妈妈一下，父母给我耳濡目染的安慰就是吼叫、沉默，一张伴着吼叫声又偷偷斜眼瞄你的父亲的脸，一张嘴角落下，眼角也掉下，没有了自己主见随声“啊，你说咋弄就咋弄”低沉的母亲的脸。
母亲几乎不跟我聊她以前的事情，也从不说为什么她那时一个高中生为啥要和小学都几乎没上学的父亲结婚。其实，我们几乎就没聊过天。依稀记得初中后我跟母亲聊天，也是在天黑没开灯时，我说:
“妈，我给你唱个歌”
母亲一遍钠着鞋底，一遍附和道:“嗯。”
“宁静的小村外 有一个笨小孩
出生在六零年代
十来岁到城市 不怕那太阳晒
努力在柒零年代
发现呀城市里 朋友们不用去灌溉
花自然会开……”
母亲静静的听着，不知道她那时在想什么，是想:以后的日子不过了，不过我的桃子咋办？还是我的桃子这么懂事这么漂亮，离开我孩子多可怜……
不知道，我也不敢问，害怕成真。
母亲会织毛衣，在复杂的花母亲也能织出来，可我怎么学都不会，家里人的毛衣都是母亲日夜织的。母亲也会种花，种的花长得又美又有活力。母亲也会做衣服，每年的新年我和弟弟都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什么中山装样式的，小少爷马甲样式的，背带裤样式的，西服样式的……母亲都会做。母亲还懂《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听母亲说曹操是枭雄……很多很多，母亲像个百宝箱，什么都懂，可是，母亲几乎没有给我讲过，很少很少，我的学习母亲也无暇顾及，她只知道和父亲早晚地干活挣钱，母亲会说:
“我们桃子很聪明，学习都不用我操心！”
讲真，我多希望母亲多操心操心我的学习，将你的百宝箱讲个我听，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爱听故事的小女孩呀！
唯一一次听母亲说她自己的事“我读书那会有个男朋友，人家现在已经在市里是个小领导了。你外爷那会不同意。”我再往下问，母亲却说:“不知道，说那干啥！”唉！小时候我多希望我的父亲也是文绉绉的知识分子呀！
可能外爷出于愧疚，这是我的想法。在母亲和父亲结婚后，外爷通过自己党员的光荣身份为二女儿（外爷总共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我的母亲在县城找了一份进厂当工人的名额，不知母亲心是被猪油懵逼了，还是想一意孤行地靠自己，还是父亲小心眼害怕母亲去了城里不要他了不要这个家了……反正是没去。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做工人是多好的工作，还有退休金等。这是第二次母亲与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擦肩而过。第一次就是没有和她那个男朋友结婚的遗憾。
母亲嫁到父亲家，那时在村里知识水平算很高了。外爷曾经让母亲去他们村子的小学教书，母亲没去，让舅妈顶替了名额去了。所以我们村的书记也好几次请母亲去村子的小学教书，母亲却软绵绵地说:“唉，家里老人生病，离不开人，娃娃也小没办法去。”其实，是因为奶奶父亲的心眼小。书记和我家是自家（也就是祖上是亲属关系），因为奶奶和人家关系不好，撺掇着父亲不让母亲去。
那时真是气死我，母亲不去当老师。你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是老师，在学校你是多么有面子，而且不管你学习好不好，同学老师都会认为:老师的孩子漂亮、聪明，学习更好，什么好事都是尽老师的孩子优先。母亲却一句“小娃娃懂啥，去学习去，”喝住我。父亲老撤母亲后腿，可母亲却不自知。九十年代我们村子的小学少说也有五六百孩子。现在母亲很是后悔。教师退休有退休金，现在只能是和农民，啥都没有。而舅妈现在退休了，什么福利退休金都有。母亲学习方面可比舅妈好太多了。唉！人生中的第三次机遇也这样错过了，是一辈子错过了。
有时想:是不是小时候我太懂事，绊住了母亲的脚步。现在，我离开了那个让我又恨有时又想念的村子，可是，我只是自己走出去了，却没有能力带走母亲，现在她又为弟弟的孩子们操劳，可她已经不再像养育我们那会样的年轻。
希望每次我打过去电话，母亲都是笑盈盈地爽朗的声音，那样，我就放心了，她开心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