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三天后的那场恶战，我和方广寒都十分期待。刚好那阵子“虎逼大力”刘力国居无定所，整天赖在他姐姐家里。方广寒家在当时来讲条件是比较优越的，一百三十几平的房子，好几个卧室，让给他住一间一点也不嫌挤。

“小舅，你们有把握能斗赢张金标么？”方广寒缠着刘力国问。

“斗赢斗不赢都得斗！像张金标这样的主儿，惹上了你就不能怕，越怕他越往死里欺负你！打架就是这么回事：你硬他就软，你软他就硬！”

对于刘力国的这套“打架哲学”，在后来的几年中方广寒都深信不疑，应用于实际当中去也确实屡试不爽。

第二天下午刘力国又带着我们和二冬子、高原一起去吃饭，走到当时的铁路菜市场附近时，有一辆“212”北京吉普停在了我们身前。当时在我们B市能开上这种北京吉普的人已经算是很有身份了。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拄着拐杖的大胖子，笑着跟刘力国打招呼道：“大力，上哪儿潇洒去啊？”

“哎哟！是宋哥啊？这么巧？走走走，跟兄弟们一起去喝两杯！”

“操！得了吧！都这逼样了还喝啥酒？早都戒了！”

“二冬子，高原，快过来认识一下！宋哥，宋大洪！当年咱们市最牛逼的人物！”刘力国急忙给二冬子和高原介绍。原来这个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宋瘸子”，B市流氓界的古董级人物。曾经有人说：在B市，你可以不知道市长是谁，但一定得知道“宋瘸子”是谁。可见其名头之大。据说九十年代初期最有名的“南下支队”里有几个很出名的人物都曾是他的徒弟和手下。此人心狠手辣、笑里藏刀，当年领着“八间房”的一帮弟兄把横行多年的“白鞋队”赶出了本市，一战成名，虽然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但却因此坐稳了B市黑道大哥的第一把交椅。

“大力，你来，哥跟你说两句话！”

“哥，你说吧！”

“大力啊，哥哥我比你早玩了几年，不敢说前辈，但叫你一声小弟总不为过吧！”

“宋哥，什么话！谁不知道你是前辈？你能叫我一声小弟那还是我大力高攀了！”刘力国得体地说道。

“大力，你可以！”宋大洪竖起大拇指来说道，“难怪这几年道上的兄弟们都夸你！大力啊，我听说你昨晚在'紫丁香'跟标子'磕'起来了？而且还约好了后天在'二道口'再'磕'一下？”

“有这事。”刘力国点头说道。

“大力，今天哥哥跟你买个人情，你能听哥哥一句劝么？哥哥这些年对江湖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早就烦了！前些日子演那电视剧叫什么来着？《再向虎山行》吧？那里面有句台词我觉得说得特别好：'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大力！”

“哥，你有话就直说！”

“爽快！大力，我听说昨晚你的一个兄弟打伤了标子三个手下？不不不，你别插嘴，听我把话说完。标子在本市怎么说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你那兄弟初来乍到，就把标子的人给打了，还打了三个！你让标子的脸往哪儿搁？这事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但我总觉着大家都在道上混，互相给对方留点面子是我们道上人的一点讲究，你说是吧？”

“宋哥，是张金标让你来的？”

“我操！他算老几啊？他让我来我就来？我是听说了这事以后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动刀动枪的不值得！大力，你看哥哥我这腿，就为了一时义气，犯不上！”

“宋哥，你就说想咋办吧！”

“这样，你的兄弟毕竟打伤了标子的人，要我说，摆上一桌酒，双方谈谈，多少赔一点医药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

“宋哥，这事我还真……”

“大哥！”高原走上来拦住了刘力国，笑着对宋大洪说：“宋哥，人是我打的！我也不想连累我大哥和兄弟们。你告诉张金标，摆酒可以，医药费绝对没有。”

“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姓高，叫高原！”

“他们说的'小刀高原'就是你啊？呵呵，不错！有胆量，够豪气！不过兄弟，你打了人，再怎么说这点医药费你也得出啊！”宋大洪笑嘻嘻地说。

“宋大哥，我就一无名小卒，你帮我带句话给张金标，就说我高原烂命一条，我这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摆桌酒谈谈可以，医药费？没有。”

宋大洪脸色一寒，盯着高原看了半天，又笑了：“这小子，挺像我年轻时的那股牛逼劲儿！得了，大力，我把话带给标子，是打是和，让他自己看着办！”

“有劳宋大哥！”刘力国笑呵呵地说。

“张金标这小子这次好像有点怕了！哈哈，让高原兄弟给镇住了！”宋大洪一走，刘力国笑着说道。

“甭管他！是打是和，让他自己看着办！”二冬子学着宋大洪的口吻说道，随后哈哈大笑。

高原没笑，他神色冷峻，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一行十几个人进了当时在B市很出名的“一条龙”饭店，大家团团坐定，一边喝酒一边议论着宋瘸子此次出面调停此事的用意，大家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只有小刀高原一直保持沉默。

酒喝了一个多小时左右的时候，身后的窗户“哗啦啦”响了一声，高原扭头一看，一支黑洞洞的枪管从玻璃破裂处插了进来。“大哥！闪开！”高原大喊一声一跃而起，将刘力国扑倒在地。“砰！砰！”两声闷响过后，二冬子惨叫一声仰天跌倒，紧接着饭店门被人一脚踹开，冲进来六、七个人，为首的一个手里端着一支五连发猎枪，大声吼道：“操你妈！都别动！谁动打死谁！”后边的几个人手持砍刀指着酒桌上的其他人。

“去你妈的！”小刀高原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持枪的大汉身边，一只手握住了枪管向天上一举，右手的小刀“扑”地一声捅进了对方的肚子，接着飞起一脚将那个大汉踹翻在地。“砰”地一声，猎枪向天打了一枪后落在地上。

高原一脚将猎枪踢向了一边，转身向旁边的人冲去。刘力国摸出斧子，喊了一声：“上！兄弟们！”带头向一个持砍刀的人冲了上去。

一刹时，天昏地暗，在一片“操你妈！”、“砍死你！”、“操你奶奶！”的厮杀声中，刀光血影，惨叫连连。

方广寒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场面，开始时都吓傻了，但几秒过后便都回过神来，互相对望了一眼，感觉热血沸腾，同时点了点头，都已经对对方的想法心领神会，一人摸起两只啤酒瓶，大叫一声冲上前去。我是跟在方广寒身后的，他忽然被人一脚踹得倒飞了回来，撞在我身上，我们双双跌倒在地。

“一边呆着去！”有人低吼了一声。原来是刘力国怕我们两个受伤，一脚把方广寒踹了回来。刘力国此刻双眉倒竖凛凛生威，不知为什么，被他一瞪，我们两个都觉得浑身发冷，爬起来站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了。

小刀高原勇不可当，片刻工夫就刺伤了对方两三个人，局面变成一边倒，来偷袭我们的那几个人都已经被冲散，各自为战，我方都是两三个人围追他们一个，他们且战且退，后来有人大叫了一声：“跑！”几个人都没命地狠抡了几下砍刀，然后转身没命地奔逃了。那个受伤的枪手也早趁着双方混战之际逃得无影无踪了。

“打群架”这回事，最要紧的是气势，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谁就多几分胜算。比如当日“一条龙”饭店这一战，当枪响之时，要不是小刀高原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冲上去下了对方的枪，而且捅了对方一刀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我方会因对手有枪而心生怯意，谁也不敢贸然动手，那么结果可想而知，我们这一伙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小刀高原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飞跑着去追击对方，刘力国大喊了一声：“别追了！高原，救人要紧！”一句话提醒了高原，高原停住脚步，转身飞奔回饭店。

“二哥！你咋样了？二哥！”小刀高原声音颤抖地问。

“兄弟，你二哥我这回可能是废了！”原本双眼紧闭的二冬子听到高原的声音勉强张开了眼，硬挤出一丝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能！二哥，你肯定没事！你放心！”高原一边说一边背起二冬子，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旁人要过来帮他，他大吼了一声：“滚！”把众人吓了一跳。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了小刀高原眼角的泪滴，心里很诧异，没想到这个硬骨铮铮的小帅哥居然会哭。刘力国明白小刀高原跟二冬子感情最深，阻止了其他想帮忙的人，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弟说：“快出去叫车！”

二冬子说得没错，他真的废了，这两枪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一枪打在了他的命根子上，打在他命根子上的这一枪使他从此丧失了跟女人上床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