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母亲节。
上午监考完,给母亲打电话送去问候,她很开心,告诉我:儿子、媳妇、女婿,几个闺女都打电话祝福她节日快乐,孩子们都很懂事。她正给外孙煮面,大学今年毕业,都要上班了,难得回来。
末了,又问我上次蒸的花卷吃完了没,她打算这个周末蒸些面皮,请王行长帮我带去。再过两个月,又要分麦子了,也不值几个钱,主要是自己磨的面,亲手做的,心里踏实。我赶紧说还没吃完,面皮不用做了,回去了一起做了带。母亲还以为我嫌弃,说虽然没有买的面白,但很筋道,好吃着呢。其实,我是不想她辛苦罢了,怎会嫌弃呢!鼻子不由自主酸酸的,眼前便浮现出母亲那双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手来。
母亲祖籍湖北,曾祖父那会儿也是大户人家,闹土匪,举家逃到陕西,在眉县金渠落户,曾祖母带了几个儿子到北山开荒,也就是现在麟游的山里,祖母儿女众多,带不过来,母亲是老大,曾祖母全是儿子没有养过姑娘,倍加疼爱,年幼的母亲便哭闹着要跟自己的奶奶在一起。那时北山的水质有问题,母亲患了骨头病,胳膊伸不直,手指头的关节突出来,鼓鼓的,确实很不好看,母亲终年不穿短袖,不在外人面前伸手。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母亲养育了我们四个儿女。虽说都算不得有出息,却是我们村的佳话,四个孩子全是考学出去的,这是母亲的骄傲。
母亲的手长得不好看,却很巧。
小时候,我的布鞋踢破了,母亲便搭配着颜色用碎布剪成花,贴在破洞处用彩线细细绣了,煞是好看。读小学的时候,刚开始学习用缝纫机绣花的母亲,在我的裙子上、衬衣上,到处绣,惹得同学羡慕嫉妒。
我读初中的时候,是我们家最艰难的阶段,哥哥和姐姐在外地读书,又添了妹妹。在我懵懂开始爱美的年纪,穿的衣裳都是别人给的,母亲常常拆了翻过来重新做一遍,将扣子改成拉链,贴兜改成斜兜,加一些小装饰,旧衣服经过她的巧手改造,焕然一新。母亲用自己的巧手呵护了我青春的寒酸。
后来有了孩子,母亲做的兔毛缎面披风,各种软底绣鞋,条绒布鞋,拼花小褥子,手绢薄帽,羡煞了城里的阿姨们。
现在生活好了,母亲依然节俭。我的床罩洗了缩水,就拿给母亲让她去给庙里做蒲团,母亲信佛,经常给庙里绣莲花台之类的绣品和打坐的蒲团。等我回家,母亲已经拆开放了边,重新做得平平整整了。说新新的,剪了可惜。
去年回家,母亲拿出一个包袱,全是各种漂亮的小鞋和她做的鞋垫,她让我挑一些给女儿将来用,说自己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了,以后恐怕也做不了了。我不肯拿,让她将来亲自给穿上。母亲笑笑,不知道等得到不。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傻孩子,人都要有这一天啊!哭什么呢!”可我分明看到她也哽咽了。
2012年的冬天格外冷,一场大雪过后,满院子都是厚厚的冰雪,母亲一个人去清理,手套都没带,结果原本就不好看的手生了冻疮,红肿而且裂了口子。我回去看到后心疼地抱怨她:不清理又有什么关系嘛,即使要清理也先爱护自己的手好不好,看整成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们都虐待你呢。母亲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讪讪地笑着:怕把别人滑倒了。自此,冻疮每年都犯,一到冬天,手就通红,即使家里壁挂炉烧着暖气,也照旧如此。让人有种惨不忍睹的心痛。
去年冬天,以看牙的名义,我硬是强留她在我这里断断续续住了近两个月,我明显觉得母亲的手好一些了,甚是欣喜,倘使她能一直住下去,就该好了吧。可是,我还是拗不过母亲,她不喜欢住在这鸽子笼似的楼房里,她想念她的老姐妹,操心她的小院子。孝顺孝顺,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神,我不情愿地送她回去,要求把壁挂炉温度开高,调到70度,母亲答应了,可实际上我前脚走,她后脚又调到了50度。让我无法可想。
天暖和了,母亲的手总算好些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曾闲着。只要我打电话说回家,母亲不是早早蒸了肉包子,就是烙了韭菜盒子,她知道我女儿爱吃她做的。我回家,很少空手回来。我差不多一个月回去一趟,期间,母亲又托别人给我捎来自己蒸的花卷。
五一前一周,我们回家,大门上的蓝油漆剥落了,时间关系,老公用角磨机打磨了一扇门,漆上了红色的汽车漆,另一扇没来得及,说好五一回去整,可是他加班了。母亲便自己漆了三遍,她告诉我,91年我们家的砖房盖起来那会儿,所有的门窗都是她自己漆的。她的手艺好着呢!她之所以自己开始没有干,是怕万一摔了给我们添乱。这回姐夫护着她和她一起刷的。母亲喜滋滋地说着,我看着朱红的大门,不知道说什么好,70岁的母亲,用粗糙不平的手做了我们很多人都做不了的事情。
这周母亲节,本打算回家,赶上监考,公公又住院了,母亲执意不让回去,让我得空好好歇歇,打电话就成了,不要跑来跑去的。她总是心疼着自己的儿女,唯独忘了心疼她自己。
昨天晚上,女儿送给我三朵包扎的很精美的康乃馨,在心形的贺卡上写下自己美好的祝愿,她拥抱了我,跟我说母亲节快乐。我也是女儿,却不曾当面给母亲说一声节日快乐……
考完试,值周。教学楼静悄悄的,凌乱地写下这些文字,送给我辛劳的母亲,谨念2016母亲节。
田玲写于201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