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周围不断有老人去世,从婆婆开始,到女儿教母的父亲和姥姥,到我的继母,再到照片上的这位老先生。
每次面对死亡,我都会想起在夏威夷见到的火山活岩浆,岩浆所经之处,是一片黑色的死寂。它极其缓慢地流淌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它的脚步,无论是钢铁还是岩石。所有的生命在碰触岩浆的那一瞬间就是灰飞烟灭,没有任何生存的希望,被融化入岩浆之中然后逐渐地冷却凝固。望着近在咫尺象蜗牛一样缓慢流淌的岩浆,心底生出的只有深深的绝望、伤感和无助。
当我和女儿教母讨论这种感觉时,她告诉我当岩浆流过,一切陷入死寂后,随着时光的流逝,风吹过带来的泥土会积少成多覆盖在黑色的岩浆上,鸟儿飞过掉落的花种草种会在泥土上重新生根发芽。百年后,这片曾经是黑色死寂的岩浆地又会重新铺满绿植开满花朵。夏威夷就是在这样生生死死周而复始的循环中不断地延续和扩张的。就象生命一样。
没有人可以改变最终的结局,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生命的过程更加富有意义。就象这位老先生一样。
他叫Bill Smith,于今年7月17日因心脏病去世,享年95岁。下图是五年前我们去老爷子家看望他时,他展示给我们在修建他的“白宫”空闲时弹琴消遣的情景,以及他闲暇时画的画。
老爷子是那种让人一辈子遇到一次都会牢牢记住的人。他有三个女儿,七个孙子/女。他去世后,女儿们把他和他太太的骨灰合并在一起,一家人每人分一份。因为两个老人生前爱好在世界各地旅游,不喜欢偏居一地,分散各地的孩子们可以让他们的骨灰也安息在不同地方。这和我们华人的文化截然不同。就象女儿教母的父亲去世后,他的骨灰一直摆放在家里的客厅里,他太太说等到她也去世之后,两人的骨灰会一起合葬在南达科他州的祖坟。
【下文是五年前我先生写的关于老先生的文字,特此缅怀】
照片中这位爷今年90岁。我在2000年前后与老爷子开始交往,当时他70多岁,不久前从拉斯维加斯边上一个小镇的市长位子上退下。我与他因为工作产生联系,但只限于几个电话,简单扼要。直到2000年夏季,我在一次电话中聊天说,我要去中国探望爹娘,老爷子说,我跟你去,我说你没有签证,去不了。老爷子说,明早我会联邦快递护照和支票给你,你帮我办签证,订机票,咱们一块去。直到约好去中国的那天,他从拉斯维加斯飞到洛杉矶,我手里拿着老爷子的护照,看着他的照片,在洛杉矶机场候机大厅里找他,因为我们从未谋面。
自此开始一直接触,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老爷子毕生喜欢游山玩水,至今去过九十多个国家,最早在1982年就乘游轮到过大连;人也非常乐善好施。他原先在拉斯维加斯小镇上居住时,临街一栋大楼,他在1990年花了100多万美金买下来,捐赠给市政厅做技术学校教学楼使用。另外某次在柬埔寨旅游时,因为当地的机动三轮司机服务殷勤,他问人家的梦想是啥,司机说攒够两万美金开车队。老爷子拿出支票,开了一张两万块钱的支票,说是无息借贷给司机开公司。
前些年老伴去世后,老爷子就搬到我家附近的箭头湖居住。除过一栋自住的屋子外,在街对面又买了一栋房子修缮,不图挣钱,纯粹给自己找一份事情做,每天早出晚归,拌水泥抹墙,加固车库门,更新门窗,样样事情尽可能亲力亲为。他的工地占地八英亩(四十八市亩),有七栋房子,三十多间屋子,我们去时看到他的好几处工作间,家装工具一应俱全。老爷子依旧勤勉如以往,一栋屋子一栋屋子在逐一修缮。休息时弹弹琴,在画布上描上几笔。我们坐下来休息时,老爷子即兴为我们演奏了一首曲子。老爷子个头高,手脚大,气力足,跟我握手时,把我手攥的生疼;走起路来,步子迈得也大,身板硬朗如铁。
老爷子出生在宾夕法尼亚,于是把房子油漆成白色,美其名为宾夕法尼亚大街1600号(已征得政府批准)。美国总统官邸白宫地址也是宾夕法尼亚大街1600号。临走时,跟他拥抱道别,我说,今天我生日,粘你老寿星的福气,争取活到你这岁数。老爷子说,你肯定超过我,要不,你到时找我算帐。积极的人生大约不外乎老爷子这样,顽强的意志,健康的体魄,旺盛的精力,好奇的心理,敏锐的思维,幽默的谈吐。老而弥坚,老爷子莫属。
老先生去世后,我先生写道:老先生和我父亲同年出生,他的生命的质量自不待言,仅仅是长度也多过我父亲二十年,仔细想来,这是因为他的乐观豁达的性格 ,以及他穷其一生而践行的胸怀坦荡和公平公正的理念。他的精神 必将永远激励我们。He will be forever remembered.(我们将永远缅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