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日记(8)
2004年12月15日 阴
兰桂坊 & 龙门客栈
我出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束河古镇安静地迎向我。我走到一家名为“兰桂坊”的水边酒吧吃早餐。老板娘操东北口音。在丽江开客栈和餐馆的东北人非常多,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互相扶助,互通信息。
院子里一条皮光毛黑的大狗拼命冲我摇尾巴。我坐在阳光下的小桌旁,桌上的褐色陶罐花瓶里插着一把淡紫色的“勿忘我”。我很喜欢束河小客栈和酒吧里素雅的插花:粗朴的陶罐,不经修饰的一大把花。
我的稀饭、鸡蛋和咸菜来了,我的眼睛被水里闪烁的阳光晃得花花的。几个游人走过兰桂坊,他们大声说着:“你看这水多清啊!”
一个穿着高跟鞋披着大研古城买的民族风情大披巾的女人好奇地看着我吃饭,她在研究我吃什么。我很不高兴,因为我在丽江大研古城的小餐馆吃饭时,每当成群结队的游人走过,也会这样伸长脖子看我吃什么,我感觉自己像被展览的大猩猩。我于是用同样好奇的目光和她对视,终于让她讪讪地走了。
吃完饭我还不想走,拿出昨天买的两块五的简陋日记本和一块钱的圆珠笔写日记。已经很久没有握笔了,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阳光透过“勿忘我”漏下斑斑光影,水边小路上纳西族老太太慢慢地走着。古城里的男青年和女青年无所事事地窝在墙跟下晒太阳,男孩子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或者和女青年调笑打闹。这里的人没事做,天天晒太阳消磨时间。
兰桂坊的音乐不错,淡淡舒展的旋律。忽然听到黄磊的一首歌《年华似水流走》时,我停下笔,开始伤感,那一刻,我差点流泪:我如今没有了工作,又刚刚结束了一段让我心碎的感情,方方面面都是一团糟,因为怎么都看不清自己也理不清头绪只好跑到遥远丽江的一座古城里,躲在阳光里想心事,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我心情低落地在束河闲逛,穿过一条又一条深长的小巷。一个笑眯眯戴着毛毛帽子的老先生走过来,他的神态和表情极其有趣,我马上抓拍了一张照片。
我和他搭讪:“您高寿了?”他说“八十一。”我说:“能给您拍张照吗?”他说:“好,好多人都给我拍过照。你拍吧,我笑一笑。”
他站在石头墙前,笑眉笑眼地看着我,表情真让人开心。我给他看照后的效果,他极其满意,说:“那给我一张吧。”我哭笑不得,向他解释这是拿不出来的。
夕阳如金,束河已经被我走了好几圈。我走过大石桥,看到龙门客栈。这家客栈在网上非常有名,很多来束河的人都住在这里。客栈前有一方很大的院子,许多黑色的高高木桩直指天空,木桩上竖镂着大大的方孔。院子里摆着不少藤桌藤椅。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戴着太阳镜躺在藤椅上,腿搭在前面的椅子上。他脚下卧着一只黄棕色的大狼狗,眼珠是白的,目光凶恶。
我走向这个男人。
那狗正要跳起来,他按住它:“别动,别动。”
“有什么喝的?”
“有茶、咖啡、果汁。”
我望着不远处桌子上半杯颜色鲜亮的橙汁,说:“来杯橙汁吧。”
我端着热橙汁来到二楼,龙门客栈的位置非常好,它正对大石桥,那里是进出束河的必经之地。客栈的风格很粗犷,一面墙破着大洞,边缘残缺。破墙边有桌有摇椅,坐在那里可以看到来往束河形形色色的人。
我看到另一面墙上用图钉别了很多照片,主人公都是刚才那个男人和那条大狗,旁边变化的是不同的女人,有不少是美女。有的女人搂着他,有的女人摸着他的光头。钉在墙上的纸片上还写着歪歪扭扭的诗,说如何伤感要离开小兵和巴利,落款都是女性化的ID。小兵,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直觉告诉我。
小兵为我放了一辑摩洛哥音乐,我们聊了几句,他三年前在这里开了客栈,他有两条狗,一条叫巴利,另一条叫宝贝,他说“宝贝”的时候看着我。我笑笑,没有和他锋利的目光对视。他脸上棱角分明,漫不经心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神里总写着点什么。
他下楼了,在院子里和两条狗追逐、玩耍。巴利跑起来威风凛凛,像极了荒野里的狼。
整个二楼的酒吧只有我一个人,我躺在摇椅上透过那堵破墙看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背着包推着山地车,她熟络地和小兵打着招呼。一个头发扎着马尾背摄影包的男人走过来,我今天在束河晃荡,碰到他好几次。他正要拍一个墙跟下吸烟袋锅的纳西老头时,老头冲他摆手,说着什么,我笑了,知道老头在要钱。那男人于是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之后他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照着摆POSE的纳西族老头。我安静地看着这些预料中的镜头,笑笑。
在丽江,什么事情也不做不是件羞耻的事。我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看着阳光一点点变得柔和,看着零星的游人走来走去,大声地表达他们的惊讶,看着他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拍照。
龙门客栈的观察角度非常好,我想,以后每天都可以来这里花四块钱喝点什么,看人,看风景,听音乐。而且,这个戴着太阳镜目光冷峻的男人和这条叫巴利的大狗引起了我的好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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