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老地方,年少时想要逃离,年长时却想要归来。有一个老地方, 装满了童年的快乐与无忧,藏满了少时的萌动与情初。有一个老地方,它留住了我的青春,也留住了我的梦想。
想当初意气风发,一心想要迈开脚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今隔着一程山,隔着一程水,听着耳边刺耳的长笛,却禁不住把思绪都飞到了那个遥远的老地方。
1:
成年之后,便从遥远的北方迁移至了南方,从厚重的黄土地迁移至了碧水青山的江南。于是,多少场梦里,魂归故乡,又回少年之时。于是虽居在南方,也为长宿之人,却亦以一位客人身份去欣赏与熟悉这里的每一处风景,每一个陌人。
想必,人这一生,究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寄身于何方的。可能一次偶然的遇见;可能仅是一个传说;又可能所有的颠沛流离都不过是为了一个伊人,他若在哪,哪里便是你要漂泊的地方。
记得幼时生活之所,为一朴实小村庄。蜿蜒的泥土小路,两侧高大威猛的杨树,还有随处可见的鸡鸭狗鹅。云在草丛上低低的游,炊烟在黄昏下袅袅升起,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在广袤的天空下静静地长出希望与未来。
母亲在腰间围一件碎花小裙,便在那口青灰色的灶台边生火煮饭、洗菜切菜。父亲则在庭院里与几只调皮的鸡鸭周转迂回,直到最后一只鸡鸭入圈,他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坐在木凳上满意地微笑着。
那时的明和净,和现世的尘,恍若已经隔了一个时代。天自然蓝,云自然白,日子自然在吵吵闹闹、叮叮当当地碰撞里一天又一天的流逝着。
2:
后来,来到所向往的江南,过上另外一种令世人所期待的闲逸诗意的生活。对着青巷石板;对着柔花细雨;对着小桥流水;去温一壶香茶,去点一盏长灯,去在笔墨与书画里养一处温润如玉的净地。
晴光雨雪都解风情,山河草木都可言语,世界万物都可入墨。不过寥寥数笔,既可传情又可遣意。此时,与外界喧嚣浮沉而言,我但可作为一位普通的修行者,在尘世里修着自己的行,修着自己的心。
亦恐怕是如今的日日热闹繁华,也不过是区区一层表象,实在内里是最为寂寥。许多事,许多思,许多叹,竟无人来诉,竟无处可泄。不过是在静守着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于喧嚣里安放寂寞;于寂寞里独饮喧嚣。
只是在打着细雨的江南小巷里,独自攀上长廊,望向檐下一盏红灯。突然想起旧故里,黄昏沉,夕阳没,那两间矮矮的泥瓦房里,一盏橘黄的白炽灯,照着灯下的人儿,照着洒进窗缝的月影,照着回家的那一条被尘封已久的小路。
从此身归江南,梦萦故里。盼一季花落,等一场雪降,捡拾些行囊,踏上一列久违的行途。
3:
老地方不仅只是一个地方,那里还有故人与旧事。
有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有同窗七八年的老同学;有在学习中建立起来的深厚的革命友谊;有在芳华青涩时第一次喜欢上的那个人。
还记得田野边一起放牧追蝴蝶;还记得池塘边一起戏水赶黄鸭;还记得草堆旁一起玩捉迷藏和倒立;还记得傍晚的小树林里一起拿着手电筒捉蝈蝈和蝶儿猴。
学校的操场上到处活跃着青春的身姿,狭窄的教室里到处是朗朗的读书声,而“叮铃铃”的一阵脆响后,一群又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可爱少年就如同风儿一样从教室奔跑到了家中。
那年,日子总是甜的,人儿总是美的,生活总是带着希望的。
那年,第一次背着书包,第一次读上一篇完整的课文,第一次知道心动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带些羞涩带些忐忑带些绵长的激动与兴奋,然后有意无意地去看他的侧脸,去偷听他讲话或者是打听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那年,风轻水蓝,云白花艳,你在偷偷地闹,我在窃窃地笑。
你站在太阳底下说:阳光很暖。
我站在绿荫下道:空气很香。
然后我们一起对着远方,在远方里沉醉着、留恋着。
那年,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一切的一切也都在自然而然地发生着。
春天时,会有野花开遍沟渠;夏天时,会有蝉鸣响彻星空;秋天时,会有果实坠满枝头;冬天时,会有白雪覆盖屋顶。
那年,邻里之间都亲得像一家人似的。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可以随便吃一点,谁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家也都能顺手去帮一把。
那年,所有的生命都在按照自然规律生长着、枯败着。
风在完成着它的使命,草在结它的种子,人们也在一天又一天的时光里长大着、老去着。
4:
远方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一座又一座的高楼大厦;也许是一盏又一盏的璀璨霓虹灯;也许是一条又一条的宽阔柏油路。
而年少不识乡情厚,总是希望到达一个远方,在那里吃糠咽菜也好,在那里蜗居地下室也罢,甚于当一个每天低声下气、强颜欢笑的伸手乞讨者也是可以。
只要能够有一天会衣锦还乡;只要能够有一天会功成名就;只要能够有一天在某一座城里过上自己所期待的生活。
这样的远方,便是一种慰藉与幸运。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境的成熟,每当夜深人静,独自对着月色冥思时,心中所想,脑中所涌,嘴里所念的,全是那久久不见的老地方啊!
就在那老地方,一片片真情,一场场欢畅,一个个苍老而又美好的故事,一群群吵吵闹闹哭哭乐乐早已离散的人们。
还是那老地方,有我的童年,有我的玩伴,有我已然白发苍苍的父亲母亲。
依然是那个老地方, 它离我的脚步愈来愈远,它在我的梦里愈来愈近,它在我的心里却已然变成了一个永远都回不去的地方。
岂知物是人非,朱颜改,旧屋没,再回故事,为亲亦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