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岛志·第二章 峰顶云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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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金虽是队里的法术师傅,却只是偶尔指点一二,年轻的艺人们的法术训练自然有其他的法术师傅指导,所以此刻他便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着。

他也是刚刚把今天的法术修习功课做完,韩世云就被韩世秦抱了进来,韩世秦只简单地说道自己出去喝酒,就风也似的消失不见了,看来是酒瘾上来了难以压制。

韩世云也不去追他,跑到骆金旁边说道:“骆师傅,骆师傅,你能不能陪我出去玩会儿啊?我那个哥哥只顾着喝酒,都不管我啦。”骆金虽然知道自己被孙思和韩世秦起了疑心,却没点破,依旧装作是年老劳累;但他却是打心眼里喜欢韩世云的,这小女孩儿总是让他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流瑾。

一想到流瑾他便心里很不舒服,想着与韩世云出去走走也好,便回答道:“好好,你这小淘气。骆师傅带你去吃好吃的吧,据说这里有的摊位在卖糖人,你想不想吃啊?”

韩家本是来自正央国,韩世云七岁前都跟着三叔住在西京万延,糖人是她最喜欢的小吃,这一听来高兴的很,说道:“好啊好啊,骆师傅我们赶紧去啊,别被别人抢走了啊!快走快走。”说着拉着骆金的衣袖向着帐篷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韩世秦与孙思他们的帐篷扎在广场北部靠近中央的部分,正是对着邱顺铭冰玉雕,故而骆金与韩世云刚走出帐篷便看到了白日里耀眼生光的雕像。

只听韩世云又是一声赞叹,骆金便说道,“在这里看是不是比在胡村那里看要好看啊?”韩世云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冰玉雕,满是钦佩之情。

说来这雕像上的邱顺铭看去四十岁左右,却并没有绑发髻,虽然长发飘逸,但毫无妩媚阴柔之感,别有一种成熟的外道。他双手捧着一本书,眼睛却向着天门山口,目光如炬炯炯生光,似乎有千万思绪在脑中翻滚孕育。最奇异的是,邱顺铭在记载中是正央国出生,却有一副岛东兰言十六国人的长相,眉毛甚重,而从下巴延伸到耳边的络腮胡,更增添了一种男子风度。

骆金看着这雕像,也是感慨颇多。想起三百年多前,与邱顺铭、邱蕙还有昆童,一起在正央国中京开设酒馆,每每笙箫做乐,写诗绘画,多么自由自在。

现如今邱顺铭已经去世,以云顶城主的身份被云中国民所纪念。顺铭的妹妹邱蕙早已不知所踪,一点下落都不曾得知,生死未明。而他却被雷神下令来追寻昆童的下落,这个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当年的欢乐是不复存在,他也不知道继续为雷神做事还有什么意义。也许这就是邱顺铭当年所体会到的,他如今才知晓。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润湿了眼眶,只是韩世云只顾着惊叹邱顺铭冰玉雕像,没看到他的眼泪。

他眨了眨眼说道:“世云,那糖人摊子在这雕像南边,我们绕过去不要多久,走吧。”韩世云听了虽然对这雕像恋恋不舍,可显然糖人的吸引力更大,她便随着骆金向南边走去。

夜晚的琉璃广场颇为壮观,之所以取名为琉璃广场,并不是广场由琉璃铺盖而成,而是因为在琉璃广场外围一圈有一道游廊,游廊的瓦是琉璃瓦,还用地霜国的各类宝石装饰,到了夜间点起火把之后,琉璃与宝石在火光之下将整个广场照得五光十色。如今广场上驻扎了如此上千的帐篷,琉璃游廊是看不到了,但这里各色人等来自东岛西岛不同国家,也有不同装饰,夜间看来,倒是更加绚丽缤纷。

让韩世秦有所担忧的五家杂艺队伍,舞台都在很显眼的位置上,远远地便能听到观众们的叫好声,而偶尔飘来温婉动人的歌声的地方,想来就是风烟杂艺了。

韩世云听到观众的叫好声,想为韩家杂艺壮点声势,说道:“有什么好的,我们家的表演比这个好看多了,我们明天开始表演之后啊,你们这些队伍就得冷清了,”说罢还冲着那几个舞台做了鬼脸。

但听到歌声的时候,饶是韩世云也底气不足,竟听得入神,不小心绊了脚才清醒过来,可是她仍不嘴软,还是说道:“这歌声是还不错,可是哪有我唱的好听啊,我才不唱给你们听,我要唱给我喜欢的人听。”

骆金听到这里笑道,“世云啊,你有喜欢的人?”

韩世云撇了撇嘴说:“谁没有个喜欢的人啊?!”

骆金又问道:“那你喜欢的人是谁啊?你要给谁唱歌啊?”

韩世云骄傲的说:“我喜欢的是表演‘百花齐放’的小水,他也喜欢我啊~”

骆金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世云有点不耐烦的说:“那不就是我给他糖吃,他给我变枣子出来嘛?”

骆金笑得更开了,问道:“谁告诉你这就是喜欢的?”

世云突然故作神秘,扭头说:“我才不告诉你嘞,你还没给我买糖人呢,你给我买了糖人我就告诉你。”

看着这个小灵精,骆金心里是被逗乐得停不下来。他便最后说道:“你在这儿要挟我呢?好好好好,我给你买糖人,你可不准耍赖,嗯?”韩世云满满地点了个头,便向人群中穿去,骆金紧追慢追才能追上。

突然韩世云一个跟斗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她并不哭闹,却抓住人群中一个男孩,装作恶狠狠地质问他:“你干嘛要撞我?”

只见那个男孩转身过来,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也穿着云顶居民常见的青白衣服。他抱歉地将韩世云拉了起来,说道:“今晚看节目的人太多,我被人群挤到这边来,真是对不住了小妹妹。”

韩世云看着这男孩,说道:“那你得给我买个糖人,道歉,没,有,用。”说罢还抓得更紧了。

骆金想着不要惹太多麻烦,本要过去把韩世云拉开,却听那男孩说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个糖人就回来好不好?”

韩世云没有放开手,却说:“你要是不回来怎么办?”

那男孩展开手伸到韩世云面前,说道:“那你拿着这个,我若不回来你用这个可以买很多糖人,不过我肯定会回来,我是很诚信的人。”只见他手中有一只麻雀的冰玉雕,样子虽小,却很精致,韩世云想着这样也不亏,便接过了冰玉雕麻雀松开了手,那男孩想着南边糖人的摊子跑了过去。

骆金正要赞叹那男孩的信誉,眼睛看到那冰玉雕却吃了一惊,心中想着:“这冰玉雕看起来与常见的冰玉雕很像,却怎么感觉很有怪异”。

他走近了又看了一眼,更加惊异,“这冰玉雕不是从本地所产冰玉石制成的,竟然是从水直接凝结而成,又用了水宫特有的法术,让其万年不化,看上去便与冰玉雕别无二致。想不到这云顶还有这样法力的人,”想到这里,他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昆童?若是昆童,这样的做法岂不是耗损法力颇多,他已经失去神根,这样做怕是危险;这法术神族可以轻易看破,连修行时间久的人也都看得出,他实在是太过冒险。而那男孩子又是谁?”他忽然被自己的一个念头吓到,“难道是他与流瑾的孩子?但这男孩子看去却并不与他二人任何人相像。而且这个法术又不是只有他才懂得,也许是水宫中有人收下弟子,将这法诀传了出来也不一定,水神向来对这并无禁忌。这也许只是个法力高深的普通人吧。”

他脑中正在快速思考时候,那男孩子已经买了糖人跑了回来,放在世云手上,说道:“怎么样,我是说到做到的人”,似乎有点不屑与韩世云这样的小不点计较。

韩世云没有听出这其中的意味,只是看到这么久没吃到的糖人,已经口中开始发甜,也不再去管这男孩儿。

男孩子看了一眼韩世云和骆金,微微点了个头说道:“抱歉老伯,我并不是故意的,我这里给您请个罪。”

骆金轻轻摇了头说:“不妨不妨,像你这样懂事的孩子,我们世云应该多学习的。”

韩世云只顾着吃糖人,这话也并没有听进去,骆金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是韩家杂艺的成员,这是我们杂艺队领头韩世秦的妹妹,韩世云。我是法术师傅,叫骆金。”

男孩恭敬地答道:“老伯,我叫胡天池。”后便没有再多话,似乎对于韩家杂艺也并没有多大兴趣。骆金正想,这定然不是流瑾和昆童的孩子,不然不会这样冷漠。

只见男孩子作了一揖,说道:“老伯,我还要去找我妹妹,便就此告辞了,那玉雕麻雀就当是送给世云妹妹的礼物。”说罢便转身离开。

骆金想:“原来也不是个冷漠的孩子,或许只是拘谨一些。不过应该与昆童无关。”便也不再在意。

这一晚骆金带着韩世云在广场上逛了许久,天气比上山时候好了许多,下了一点星星的雪便停住了。云层依旧层层叠叠,不过在广场上灯火通明的照射之下,也显得颇有韵味。

世云先是吃了糖人,满足得很;然后看到西蜃国商人卖的球针鱼干、碧云虾米还有乌叟鱼骨,便央着骆金给她买来了吃;又跑到风烟杂艺的舞台旁边,看到杂艺队伍卖的玺尔国特产金银丝枣和坚果,仗着自己可爱硬是白要了几个吃,倒是风烟杂艺队的人觉得她蛮可爱,并不介意;看到尹项和苏香莲也搭起了一个小的帐篷,免费供旅人们品尝青红酒,便“哥哥”、“姐姐”得叫个不停,想要尝一小口,可是尹苏二人依旧没给她喝一杯;还看到了施塔阿巴国的蓝宝石,在那前面流连了很久才离开。

总之,韩世云一晚上看到了十字岛上多国的特产、小吃、饰物,那是一个琳琅满目应接不暇,骆金只能在后面跟着,或者付钱或者看笑话。等到回到帐篷里已经是午夜时分,韩世秦和孙思已经满身酒气的睡去,韩世云也不住的打哈欠,在骆金的肩上东摇西晃的想要睡觉,骆金便把韩世云带到自己帐篷里,安排她睡了下去。

安排好韩世云睡下,骆金一人站出来,望着邱顺铭的冰玉雕思考良久。

三百多年前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酒馆刚刚开业时候的艰辛,昆童和邱蕙常常产生口角,邱蕙假装生气地一日之内跑到西海边缘,他便追到西海把邱蕙追回来。后来邱蕙失踪之后,他还重回西海希望能够在那里找到邱蕙的踪影。邱顺铭自断神根,昆童却隐瞒不告诉自己。直到最后,昆童自己也无故消失。

想想当年四人在一起是多么的欢乐快活,哪能想到如今已经一个去世一个失踪,剩余的两个竟是一个躲着另一个的追杀呢?回到帐篷里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这一宿并没有任何他的手下前来报告信息,饶是如此他却也无法安心睡去。折腾来折腾去,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不到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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