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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出门前,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对来历不明的耳环戴上。
昨晚逛夜市,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冒冒失失将一对漂亮的耳环塞到我手里,并神神叨叨念着这是对神奇的耳环,戴上便能听见别人内心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在镜子前迟疑了几分钟,最终,好奇心还是促使我将它戴上了耳朵。
我叫姚静,26岁,在一家中型企业做部门经理助理。说是助理,其实就是一个打杂的,端茶倒水,整理卫生。明明我学的是企划,可领导就是不让我参与。
生活如此窝囊,我却又不敢抗争。
按照惯例,一大早我得先给经理泡好咖啡,清理掉垃圾桶。看着他拿起咖啡杯,我忍不住侧起耳朵去偷听他内心的OS。
“看来这个小姚还是不行,咖啡伴侣永远是一包都放,齁死人;垃圾桶的盖子永远不知道要关上,这些和她说过几百遍了……”
经理的抱怨声隔着玻璃门一清二楚地传入耳朵,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却一副祥和。
我下意识摸了摸耳环,还真有这种偷窥人内心的功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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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自掏腰包去便利店买了经理喜欢的牌子的咖啡,小心翼翼用了90度的水冲泡,倒了三分之一的伴侣。
当我把咖啡和一包水性笔递给他时,他脸上的表情和以往一样平静。但内心却出现了一个赞许的声音:
“她也没那么差劲,还能记住我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咖啡。这笔不错,写起来挺顺,一定是早上看到我桌上没笔了才去买的。”
自从戴了这对耳环后,我在工作上越来越顺利,和同事们的关系也开始处得顺风顺水。
正当我得意之时,忽然有一天,在我买了下午茶送给大家后,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凭空响起:
“呸,整天就知道拿吃的讨好大家,早晚整死她。”
这个声音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我脑袋里嗡嗡响了很久。可她只骂了一句,我无法在众多同事中找到她。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着这些日子是不是得罪了谁。
按理说不太可能,每次给大家送下午茶时,他们一般都在心里表示“人傻钱多”、“为了吃的,以后要跟她打好关系”,最坏也就是“给升职做铺垫吧”,却从来没听到谁说要整死我的。
会不会是新来的同事小雪?只有她,我还没时间去听她心里的话。
当初招小雪进来是看着她可怜,左眼球坏死,脸上又有很明显的刀疤。面试时她表示不怕吃苦,愿意从最底层最累的活做起。
她看起来也没啥心眼,而且我们还是第一次接触,不应该啊。
正当我转辗难眠、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我的心脏猛烈一个颤抖。
我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好是午夜12点。有一种很不好预感,这通电话将是我噩梦的开始。
“姓姚的,你的报应来了,等死吧。”
我刚拿起听筒,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以阴冷、愤怒的声音先发制人。她知道我的姓,我的电话,很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
一头雾水的同时,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毛骨悚感然迅速蔓延开来。虽然已过了7、8年,但那种恐惧我始终无法忘记。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我的高中时期,在那个只关注学习、不在意身心健康的年代,性格内向又胆小的我成了校园里被霸凌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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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经常把我反锁在厕所里,从上面泼脏水下来。
把我堵在墙角,剪去我漂亮的长发。
逼迫我每个星期一都要上缴零花钱。
将我对学长的表白信复印了好几份贴在宿舍楼下面……
为首的叫薛婷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可那又怎样,我的父母远在外地打工,我身后没有任何靠山,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我不敢反抗她们。
唯一敢做的,就是在每晚临睡前诅咒薛婷婷不得好死,或者被哪位大侠好好收拾一顿。
受欺负那段日子里,我也曾想过死。青春期的我们总是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议论,活成我这样,真的没脸再在校园里待下去。
我写好了遗书,穿上漂亮的衣服,准备结束生命。但刚出门,便碰上了捡柴回来的奶奶。她佝偻着背,满头银丝,走路甚至还得依靠一根树枝。看到她受了一辈子的苦,却没享过一天的福,我又瞬间不忍心撇下她一个人。
我咬咬牙,选择妥协。
我以为这种侮辱将持续到高中生涯的结束,可没想到临近高考前3个月,薛婷婷突然消失了,家也搬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
因为她的离开,她们那个帮派原地解散。从此,我生活里的阳光逐渐散落进来,可我的性格却一直定格在了逆来顺受和懦弱上。
没想到,时过境迁,噩梦又要降临了。而这次,我连谁要对我下手都不知道。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侠士收拾了薛婷婷和给我打恐吓电话的人。我无比羡慕,真希望自己也能化身成正义之士。保护好自己外,还能除暴安良。
第二天,我照常给同事们买了下午茶。果真,没过多久,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这个周五就要你好看。”
我第一时间寻找声音的来源,可还是晚了一步,大家这会都正低头喝着奶茶,看不到任何异样。
周五的下午,经理要我送方案给乙方公司,我猜想,她是想在那个时候对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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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全起见,周五我全程打车去了乙方公司,一路安然无恙。
对方老总对我们的方案颇为满意,还说要在事成后为我美言几句。
有些沾沾自喜的我,出了他们公司大楼后居然掉以轻心,忘了之前的谨慎。危险,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我去便利店买了一瓶果汁出来,刚踏出一步,一个陶瓷花盆“嗖”得从天而降掉落在我脚边,摔得四分五裂,我的脑袋跟着也“嗡”得炸开。
我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吓得手脚冰凉,哆哆嗖嗖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该死,就差那么一点点。姓姚的你命可真大,不过下次,你就没那么走运了。”
我听到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周边响起。
她竟一路跟踪我,我的每个毛细孔都在扩张,都在颤抖。
她到底是谁,我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整死我不可。
不行,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与其每天活在心惊胆战中,不如先将她找出来。我的生活里,不能再出现第二个薛婷婷了。
终于,在我多次试探中,我将怀疑目标定在了新来的员工小雪身上,我决定马上行动问个清楚。
下班后,我来到车库等她。
“小雪,有时间吗?请你吃个饭吧,正好有个工作上的事也想请教你。”我压制着狂跳的心,语气尽量平静、自然。
她看到我显得很惊讶,手指下意识扣弄捏着的车钥匙,低垂着头不说话。
因为特殊的容貌,平时她在同事堆里也比较沉默,基本不参加双休日的集体活动。
看着她低头不语的样子,我又想起了高中时的自己,也是这般弱小、自卑,喜欢蜷缩在角落,希望全世界都不要注意到自己。
此时,那个熟悉又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姚静,你可真有胆,那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我确认了,这个声音就是从小雪身体里发出来的。
她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对着我挥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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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在来之前我就对她有所防备,她的刀并未伤害到我。
但因为我的躲闪,激起了她更深的怒怨。她的五官扭曲在一起,脸上的刀疤显得无比刺眼和狰狞。唯一的一只眼,布满血丝、怒火冲天地瞪着我,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我吞噬。
我快速跑到她的车子对面,利用车身阻断我们的距离。
“小雪,你,你为什要这样做,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去阎王那里问他什么误会吧。”
这回,这个声音是直接从小雪嘴巴里发出来的。她嘴角上扬,一副志在必得,必将置我于死地的表情,与之前的卑微判若两人。
“姚静,你还记得薛婷婷吗?我就是薛婷婷,我现在这幅模样,就是拜你所赐。今天,我要血债血偿。”
说着,她加快了步伐,疯了一般追赶我,嘴里不停咒骂着,几缕碎发披散下来,样子恐怖至极。
她居然是薛婷婷?我浑身一怔,一半是曾经的阴影,一半是现实的恐惧。
为什么,我从来无意与人结怨,但生活却总不肯放过我。
“毁了她,毁了她。”
耳朵里再次响起一个声音。
现场一片混乱,诅咒,尖叫,追逐,喘气……
因为惊恐,我的双脚逐渐发软,喉咙也干涩得快不能呼吸,眼看马上就要被她追上了,亮晃晃的刀尖离我只剩几厘米的距离。
下一秒,身后突然跑出来一个50多岁的中年女人,从背后死死抱住薛婷婷。
“婷婷,住手吧,妈妈求你了。这么多年,你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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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斑白的双鬓,证明着她这些年过得很操劳,深凹的眼眶也显尽沧桑。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向我道歉。
“婷婷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被人毁了容貌后,就突然变得很胆小。再后来,又分裂出了双重人格。”
双重人格?这也太扯了吧。
女人继续解释道:“婷婷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上学后又老爱欺负同学,无法无天。后来这一劫,与其说是对她的惩罚,不如说是对我们管教无方的报应。只是苦了她,在两个人格中不断挣扎。”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一位前辈说的,当一个人受到了极限刺激后,身体会分裂出另一个截然不同性格的人格,替原有的人格做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所以,薛婷婷改名叫小雪来找我,一定是后面的人格所为。可我和她到底哪来这么深的恩怨,让她如此恨之入骨呢。
“你跟她啰嗦什么?放开我。”
薛婷婷怒喊着,一个用力挣脱了束缚。她妈妈因为她的撞击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我趁机往安全出口跑去,希望有人能看到我,救我一命。
我边跑边回头,却正对上薛婷婷那张噩梦般的脸,近在迟尺。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正如当年她们扒了我衣服拍照那样。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这世上,哪会有什么正义的超人和救世主。
“毁了她,毁了她。”
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我认命地闭上眼,等待该来的一切。惊恐,让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一阵冷飕飕的风从脸颊擦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群J察将我从地上摇醒。
“姑娘,醒啦?还记得刚才追你的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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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努力回想之前的画面。
我记得薛婷婷已经追上我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我的命。可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晕倒在地上?
J察说追我的那个人死了?她死了?
看见我还没缓过来,一位正在做笔录的J察补充道:“薛小姐的妈妈打了110,说她女儿正在追赶你。我们调了监.控,但到出口就没了。等我们赶来,发现她在大门前的水池里溺水了,那里正好是监.控盲区。如果你想到什么,麻烦联系我们。”
说着,他们便收队离开了。
我坐在地上,用力拍了拍脑袋,今天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我根本想不起来为什么薛婷婷明明追上我了,我甚至感觉到她的刀尖已经抵在了我的脸上,最后她却溺水了。
远处,她妈妈正哭得伤心欲绝,捶胸顿足地后悔当初只为了赚钱却没教育好这唯一的孩子。
对于薛婷婷的死,我替她妈妈感到难过。但另一边,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喜悦,终于没有人再欺负我了。
“放心,以后都没有人再欺负你了,那些坏人不配得到原谅。我会保护你,就像高三快结束时那样。”
耳边,忽然飘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仔细分辨,和先前那个在耳边响起的“毁了她”的音调如出一辙。
声音的来源让我不寒而栗,居然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所以,杀害薛婷婷的人是……
我意识到自己正嘴角含笑,可我明明没在笑啊。
【 完 】